而风星河自己的身体,则停在少女的脚下。
即便是没有了灵魂的存在,他也依旧凭借着残留的本能,就像已经死去的鱼偶尔在应激反应之中摆动身体一样,机械地向前爬了十米。
然而,这也已经是极限了。
他的身体力量耗尽。纵使只离少女的脚一分米的距离,却也永远爬不到了。
“呜……都是……我……害得……”
少女哽咽了。
灵者之刺却猖狂地大笑:“不,不!你做的很好,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帝国的忠诚使徒。即便是死前,也很好的完成了卡洛斯大人交代的任务,把他带到了这里。很好,很好!”
“不过,你也该发挥最后的余热,告别这个世界了!”
“成为我灵魂的伟大一部分吧!桀桀!”
灵者之刺猖狂地笑到。她的话音落下,身体突然狰狞地化作了一条毒蛇,狠狠地撕咬了过来。
少女的灵魂,被锁链限制,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冲向自己。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道伟岸的身影,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冯家拳法——划龙拳!”
灵魂小人的风星河,狠狠地连出三掌,将那条巨蛇击退。
巨蛇狰狞地吐着信子。
“好嘛,你帮她,那么连你也一起吃掉!”
它再度冲上来,风星河双拳齐出重重将它打飞。
然而巨蛇的尾巴也狠狠地扫了他一下。
两者接触的部分各自飘掉了一块。
巨蛇掉的是尾部,风星河掉的则是腿部的一块。
在场的三人,没有人接触过灵魂层面的拼斗。然而江流月却是从这一下碰撞中看出了端倪。
灵魂相争,拼的并不是招式,而是体积。每一下碰撞,都会有相同的体积逸散到身体各处,成为无主的部分。
两向碰撞,等到一方彻底变成漫天的飞絮,另一方则完全掌控身体,此时便可以将那些逸散的灵魂力量收拢起来,合二为一,再度凝聚成一个更强大的灵魂。
这就是灵魂吞噬。
风星河的灵魂小人,体积仅有巨蛇的不到一半。
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然而,即便是知道如此,他还是毫不相让地,守在少女的灵魂之前,为她承受着巨蛇的攻击。
漆黑的枷锁,让她动弹不得,也说不出一句话。那枷锁,是达者之刺泼在她身上的神河水之精华形成,已不断地侵染她的灵魂数天,并最终让她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
唯一能够自己支配的部位,或许就只有……
泪水不断地在那痛苦的脸颊上留下。少女挣扎着,用尽力气,小幅度地摇着头。
“不……不要……再……这样……了……不要……为了我……”
“闭嘴,臭丫头!”风星河又一次地挡开了巨蛇的攻击。他的下身已经完全消失,上臂也已残缺不全。在又抵挡了巨蛇的一次攻击以后,他只剩下了半截身体,和两条大臂。
那残缺不全的灵魂小人,扑倒在江流月的身前。面目已经残破得如同骷髅,但仍倔强地用后背为她承受着攻击。
“不……”少女痛苦地哀求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消散。
巨蛇丝丝地吐着信子,一口咬去了风星河的后背。
“真好吃。下一个,就是你了!”
它狰狞地,冲向风星河那最后的部分。
少女闭上了眼睛。
“神明大人啊,万能的太阳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于世界上,就请救救他吧……我愿意复出一切代价,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
可是,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栖居在陨石中的“离”,或许确实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
可是,他却绝非《尼斯南图经》中所述的,能够向他祈祷的太阳神。
奇迹终究还是没有发生。巨蛇一口气蚕食掉了少年仅剩的灵魂。
“不——不——不——!啊————啊——————啊————!”
少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心爱的人儿,就这样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那一刻,她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啪!”
碎得很彻底。
碎得一文不剩。
碎得如同一块坚冰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心中无我,方能无畏无惧。
无怨无悔,方能人剑合一。
连自我也不存在了,她的心中,还能剩下什么?
刹那间,她仿佛有一种错觉,自己的灵魂,又重新回到了躯体里。
“空”的境界消失不见,黑暗消失不见,灵者之刺消失不见,就连记忆,也不断地模糊……
空,就是零。无,就是灭。
如果让一切都寂灭,那还有什么意义……
身体又能动了。她觉得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一时间分不清楚是血,还是泪水。
她颤抖着俯下身,捧起少年的脸。
灵者之刺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她却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她不知道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还是灵者之刺给予她的,死前的恩惠。
亦或是,这一切本来便是不曾存在的幻觉……
……幻觉……
幻觉?
幻觉!
那一刻,她的心里澄如明镜。
一股清澈的凉爽意境,从脚底直透彻到头顶。
她的剑道,乃是寻着风清莲的步伐,从凡之剑,到空之剑,再到无我之剑。
然而,即便是风清莲,在剑道之上,也仅仅止步于无我之境。
在超古代时期,无人能够超过她,因此人们也就下意识地以为,无我便是剑的最高境界。
但是,就在刚刚,江流月,却是突然,破碎了“无我”的境界,进入了更高的一层。
空之境,在于专注。除了敌我,什么也没有。故而出剑则中,力聚而专。
无我之境,则更进一层。我之不存,则敌也不存。无我无敌,则无所谓胜负,无所谓命中,无所谓生死。
凡之剑到空之剑,减去一切,仅剩敌我。无我之剑,连敌我都已经减去。臻至无我,已经无可再减,此乃风清莲能达到的最高剑道,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再减些什么才能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
但是,在爱人惨死、唯她独存的这一刹那,江流月终于迈出了那最后的一道坎。
原来无我,并不是最高的境界。
心中无我,方能无畏无惧。
但是谁说,必须要无畏无惧?
无怨无悔。方能人剑合一。
但是谁说,必须要人剑合一?
那一刻,她终于从无我之道解脱而出。本无一物的景象彻底被打破。世间万物再度映入她的眼帘!
她回归了凡之剑的境界。
自凡之剑的巅峰,进入空,再到无我,最后又回归了凡之剑。
但是,这却并不是简单的轮回往复,而是螺旋上升的发展。
凡之剑,眼中万物,心中万物,纷繁复杂,简单映射。
而此时此刻,她的眼中虽然包罗万物,心中却又空无一物。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相互矛盾的状态,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而那一刻,她已经不仅仅是区区无我之境的人剑合一了。眼中万物,令她与世间万物密切联系。心中无物,让她与万物融为一体。
人天合一,天道为剑。这便是重回凡之剑之后的剑道之境。
返璞归真。
经由空、无我之境走一遭后,再次回归的凡之剑,才是更强的剑道。
就在她达到这个境地的同时,弗多的上空闪过一道惊雷。
天空中,下起了瓢泼大雨。
江流月,垂首伫立在栏杆旁。
她的心象世界里,灵者之刺所化的大蛇依旧存在。但是,束缚少女的锁链,已然断裂。
这世间,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她。
“哦?竟然突破了神河水之精华形成的锁链么?真是意外。”
灵者之刺恢复了人型。她的身体已经扩大了一圈,站在江流月面前,像个巨人。
“不过,在绝对的劣势面前,你必死无疑。”
“你听。”少女闭着眼睛,淡淡的说道。“是星空的声音。”
下一刻,她心中的黑暗刹那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星空。
一道赤红色的流星,正穿过特尔奥星云,飞向帕多行星。
“这是什么?!”
灵者之刺大吃一惊。她未曾想过,这片心象空间竟会不受她的控制。
她这才发觉,现实中,江流月的身体,不知何时,把视线投向了上空。
而那片星空,正是她的视线穿透天花板,并穿透强烈的日光,所看到的景象。
“不……不可能……你怎么有这样的能力的?!”她惊讶地说道。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哼,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要死?哼哼!等你死了,我就能继承你的一切。到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怎么装神弄鬼的了。”
江流月没有回答她,而是望着那极速飞来的星团。
星团之中,包裹着一名红衣少女。
她的身畔,悬浮着一把赤色的长剑。
而这一刻,跨越数千万公里的距离,二人的目光,突破了时空的界限,在虚空之中相触。
唯有臻至返璞之境的江流月,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她抬起头,嘴唇微张,缓缓地说道:“欢迎你的到来,我的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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