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被推入身体时,确实有轻微的刺痛感。
不过这点疼痛和训练时挨的毒打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很快,泰坦感到晕眩,头变得很重。
它不得不趴在笼子里,任由感知一点一滴的从身体里流逝。
“感觉怎么样?呼吸顺畅吗?除了无力之外,有没有哪里特别痛?”祁应琛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隔着铁笼,肆无忌惮的观察它。
“还好。”泰坦只感到些许的不自然,“我快要睡过去了。”
它在和那阵来得强烈的睡意做抵抗。
“那就睡一会儿,检查很快就会结束。”祁应琛在进门旁边的窗台上找到钥匙,将笼子打开,拎着一只简易医疗箱,躬身钻了进去。
他蹲在泰坦身侧后方,将它的尾巴摆到方便自己操作的位置,扎上止血带,用剃刀剃掉部分毛,消毒,抽血,一气呵成。
“不怕我咬你吗?”泰坦迟钝的移眸看他,说不抗拒是假的。
麻药确实有效果,但并不表示它什么都做不了。
“你不会。”祁应琛盯着被逐渐血液填满的胶管,口吻笃定。
是的,泰坦不会。
好不容易脱离马戏团,更好的生活就在眼前,如果在这时候伤害人类,它会怎么样呢?
最坏的可能是被执行安乐/死。
它都知道。
泰坦还看得出,这个来给自己做身体检查的家伙,对待动物的态度不像小姑娘那么友好。
他是不喜欢动物的。
甚至,他可能连人类都不喜欢。
“为什么?”泰坦问他,“你们人类有很多选择,你不喜欢我们,为什么要选择和我们打交道的职业?”
祁应琛愣了下,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只老虎看穿。
“官方的回答是:非要和外界打交道的话,在人和动物之间,我肯定选后者。”人性复杂,人心难懂,还是动物简单些。
泰坦好奇道:“听你的说法,还有另一种回答?”
“你刚不是说快要睡过去了吗?”祁应琛真心期待那一刻到来。
泰坦发出低哑的笑声:“我知道你这句话的意思,是逃避。”
祁应琛不可置否。
过了一会儿,他淡道,“也不是不能说,只不过想给自己寻找一个正确答案罢了。”
泰坦追问:“什么答案?”
祁应琛抽掉针管,用消毒棉按压在它尾巴的针口上,保持静止动作,抬首注视它安详的后脑勺。
“能和动物交流,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怪物?”他不是很确定。
因为能和动物交流,同时也给了他职业上的许多便利。
泰坦确实没办法给他答案。
或许是知道自己安全了,也或许是麻药的效果在加深,它越发放松下来,话也变得多起来——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有个女孩子偷偷溜进来看我。”
“我们对视的那刹,我在她眼睛里看到自责、愧疚,还有难过……”
“她向我道歉,我反过来安慰她。”
“富有同情心的人类我见得多了,她是其中一个。”
“她也是特地来看我的,我一直在等她说出那句——我一定会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但是那天,直到她离开之前也没对我说。”
“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没有说,明明都写在脸上了。”
“直到今天,忽然出现了很多人,你们一起把我送到这里,中途还发生了几次争吵。”
“但对我来说,结果是好的。”
“我终于懂了……”
“她当时不说那句话,是害怕自己努力之后还是做不到,她怕让我失望。”
“可惜我没有刻意去记她的名字。”
“我以为她会和以前那些人一样,只在我面前出现一次。”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她和你一样,能够跟我们对话。”
“我从记事起就呆在马戏团,第一任驯兽师对我很好,她就像我的母亲……虽然我并不知道我真正的母亲会怎样对待我。”
“我想,那种感觉是温暖的,就像琼陪伴在我身边时一样。”
“可惜很快,我被卖到现在的马戏团,境遇如何,你也看到了。”
“我只是想说,活了那么多年,跟随马戏团在世界各地演出,见过很多人,但是能和我直接对话的,除了你,也就是那个小姑娘了。”
“这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应该叫做‘缘分’吧……”
“教授,你为什么不说话?嫌我吵了吗?抱歉,我今天太开心了,也太累了,我想、我真的要睡一会儿……”
祁应琛伸出手,像抚摸猫咪那样轻抚泰坦的背脊。
“睡吧,你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