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颉丽一行,路上走了几日,相安无事,每过县郡,也不愿惊扰当地官府,多入住驿馆,实在是避不过风声的,也只是接受地方官员的跪拜,便草草了之,有盛情邀宴的,也都婉言谢绝,尽显德妃简朴之风。
这一日,已入了北江州,梁安县辖内,再慢行两日,便能回到木颉丽的老家了。
马车声咕噜咕噜,马蹄声踢踏踢踏,响彻在林间小路上,两边的山林树叶枯落,一片光秃之景,唯有田里的麦苗郁郁葱葱,长势喜人。
阳光正暖,农夫们正忙着拔草施肥,也有闲暇之人,在路边上聊着天,晒着日头。
也有人用不着调的嗓子,哼着些歌谣。
马车的出现,引起了农夫们的注意,这么豪华气派的马车,他们可是头一回见。
木颉丽拔开车帘,望窗外看去,高恒便也侧过身子,探出头来,看着外面的事物。
“母亲,那些人唱的什么呢?”高恒听了听,没太明白。
小蝶笑了笑,说道:“我们这里的人,讲话与京城是不同的,太子自然是听不明白的。”
高恒转过头来,说道:“原来是这样,每个地方的人还有不同的口音,那小蝶阿姊,你能听懂吗?”
小蝶点点头,说道:“我与你母亲都是这里长大的,自然听得懂!”
高恒哦了一声,点点头。
木颉丽看看高恒,笑道:“如果只是坐在车里,怎么能知道他们的想法,你不如下去,看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是不要暴露身分就好!”
高恒想了想,噘嘴说道:“便是将耳朵贴在他们嘴边,我也听不懂,阿姊都说了,他们说的话是不一样的!”
“也没太大区别,仔细听多几遍,定能明了!”木颉丽鼓励道。
高恒还是不想下车。
小蝶有了主意,便慢慢的用梁安话说道:“太…子,你…饿…了…没…有?”
高恒随口答道:“是有些饿了!”
小蝶掩嘴笑道:“我刚刚说的便是他们的话,太子不也听懂了吗?”
高恒怔了怔,也笑了:“这样啊,那真的不难!”
小蝶和木颉丽相视一笑。
“韩将军,大家歇一歇吧!”木颉丽透过窗外,轻声对韩石说道。
韩石应声‘好!’便让车夫将车停了下来。
“好了,你下去问问他们,看能不能学会他们的歌谣?”木颉丽对高恒说道。
高恒不以为然,说道:“歌谣有什么难的,我一会就来唱给母亲听!”
高恒说着,下了马车,便往路边上走去,韩石赶紧跃下马背,一路守护。
农夫们见这一大一小两人前来,便收起歌声,怔怔地看着两人。
高恒也识礼数,见到这些农夫们,便行了一礼。
“各位叔伯,不知刚刚所唱歌谣,是说的什么,可否教与我唱呢?”
农夫们忙也拱手还礼。
“都是些山野粗话,只配得上我们这些山野村夫平日里说一说,唱一唱,公子一看就是尊贵之人,可怎能入得了公子的耳朵?”农夫们呵呵笑道。
“这有什么,都是食五谷之人,哪有贵贱之分,叔伯们多虑了!”高恒一脸的谦恭,不禁让农夫们感叹起来。
一老者点了点头,笑道:“公子哥想听啊,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些个粗话,都是我们平日里用来发发牢骚,解闷的玩笑话,万一公子哥听了,当了真,官府只怕要找我们麻烦了,所以还是不听的好啊!”
高恒哪里怕什么官府,便咧嘴笑了。
“那更好了,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听听,本太…本公子说不定还能帮你们出出气呢?”高恒大大咧咧,信口开河起来。
农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信半疑。
“公子哥自然是有些来历,不容置疑,只是委屈不委屈的,我们也都习惯了,眼下还能凑合得过去,也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呵呵,不说了…”那老者似乎在暗示其他人,不可轻信旁人的话,更何况,是个小孩子。
韩石上前一步,说道:“各位,我家公子说得对,若是有什么疾苦,只管道来,他日禀明皇…皇…他日禀明我家老爷,定能为各位作主。”韩石也差点暴露了身分。
农夫们又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最终被韩石的一脸正气说服。
那老者叹了口气,苦笑道:“哎,若朝纲已是如此,百姓还敢说什么,既然这位公子哥是为学歌谣而来,那我们便斗胆唱上几遍,别的,倒也不指望什么,只是若有人问起,不要牵连到我们这些小百姓就是了!”
韩石心中一怔,难道大齐的百姓对朝廷,已是如此心灰意冷了吗?
“请放心,绝不会连累各位!”韩石拱手说道,以示决心。
“大斛进,小斛出,唯有苦水入脏腑,入脏腑哦,一两心,二两毒,农家日子难对付,难对付哦….”在老者的带领下,农夫们便一一跟着唱了起来。
几遍过后,有人已把自己唱出眼泪来。
“公子哥,会了么?”老者眼眶里噙着泪水,却依然强笑着问道。
高恒点了点头,说道:“会了!”
木颉丽和小蝶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百姓心里有难言之苦啊,这还了得,自己家乡的百姓,竟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木颉丽和小蝶下了马车,朝农夫们走了过来。
“母亲,我会了,我说过的,这没什么难的,我这就唱给你听啊…”高恒不知歌谣内容,只是激动的喊叫着。
“恒儿,别唱了,没看到这些叔伯们,都很伤心么?”木颉丽拉过高恒,轻声说道。
木颉丽对农夫们躬身行礼,众人也连忙回礼。
“几位贵人,是从哪里来,不是我们梁安人氏吧?”老者问道。
木颉丽微笑颔首,用本地话说道:“老人家,你听我说话,是不是梁安人?”
农夫们一惊,面前这位高贵之人,竟然也是本地人。
“你,你是梁安人啊?”老者呵呵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