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萱笑道:“你啊,这是取笑母亲么?母亲久不出宫,竟不知宫外人情世故,也不知世人,对母亲这个封号可有微词?”
骆提婆满不在乎,笑道:“谁敢对母亲说三道四,儿子定不让他好过!”
陆萱说道:“诶,凡事当以德服人,施淫威者终不得人心!如今母亲身居高位,听到的真话就越来越少了,可以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提婆,你说说,市井之中,可有什么不中听的话?”
“哪有什么不中听的话,母亲多虑了!”骆提婆惬意说道,“儿子听到的,多是赞扬母亲的话,老百姓都说,我大齐如今太平盛世,皆是仰仗母亲的功劳…”
“高大人,有劳你了,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陆萱怕儿子说出些有损皇帝威严的话来,便赶紧将高宏支开。
高宏会意,就此收手,躬身说道:“好,那臣就不打扰太姬和将军了!”
高宏走下榻来,向骆提婆告别:“将军,高某告辞了!”
“高大人慢走!”骆提婆也抬手致意。
待高宏走远,陆萱才略带责备的说道:“有外人在,怎能说这样的糊涂话?”
骆提婆尴尬一笑,说道:“也是,儿子为母亲高兴,一时竟疏忽了!想着母亲与太后同尊,儿子就开怀不已,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陆萱淡然一笑,说道:“再多荣耀,也是皇帝赐给我们的,提婆,你可要牢记皇帝的恩情,效忠朝廷,为皇帝分忧!”
骆提婆眉头微皱,似笑非笑,只是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桌案之前,将桌上茶水倒了一杯。
“母亲,还在喝这种粗茶?”骆提婆闻了闻,没有喝,直接放在桌案之上。
陆萱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幽幽说道:“母亲时刻在提醒自己,不管身居何位,不可忘记初心!”
“初心?母亲定是又要说什么知恩图报,忠于皇帝之类的话吧?母亲的初心,难道不该追溯到父亲尚在人世之时吗?”骆提婆话语中不无嗤笑之意。
陆萱怔了怔,神情有些不自在,瞪着骆提婆看了又看,似乎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了。
“提婆,你这话是何意?”陆萱的眼皮不停地颤动,可见儿子的话触碰了到某些她极其不愿再涉及的话题。
骆提婆看了母亲半晌,鼓起了勇气。
“母亲,太姬的儿子,能不能当皇帝?”骆提婆这才切入主题,缓缓问道。
陆萱倒吸了口凉气,一只手紧紧捂住胸膛,生怕一个不小心,心脏会跳出来。
“你今日极其反常,说的话,母亲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你到底想说什么?”陆萱缓了缓心神,开始斥责起儿子来。
骆提婆呵呵笑道:“母亲贵为太姬,实则凌驾于太后之上,可你的儿子,如今只是录尚书事,兼任领军大将军,儿子…是不是也该当当皇帝了?”
陆萱眉头紧凝,怒目而视,正声说道:“母亲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当今皇帝,真龙天子!一个是朝廷重官,位列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提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胡言乱语,小心母亲翻脸!”
“母亲,你难道还把那无为昏君当成儿子么?南阳王高绰犯下滔天罪行,皇帝对他做了什么?不仅不依律惩处,反而拜为大将军!大齐百姓,怨声载道,民心尽失!这样的人也算得上真龙天子?也配做皇帝?只怕,迟早会成为亡国之君!”骆提婆话中尽是嘲讽与不满。
陆萱大怒,拍案而起,骂道:“混帐,没有皇帝,哪来母亲?高家对我们,恩重如山,若不是他们,我们母子早就被人折磨死了,哪还能活到今天?又怎会有如今的荣华富贵?皇帝与我,虽不是亲生母子,却胜过天下任何一对母子,提婆,你明不明白?”
骆提婆哪里肯依,反驳道:“母亲,高纬的母亲永远是胡太后,不是你!而你的儿子是我,永远不会是他!论当皇帝,我哪点不比他强,母亲竟然不疼惜自己的亲生儿子么?如今我们大权在握,正是时候将高家王朝推翻,自己做皇帝,母亲,到时候,你才是真正的太后啊!”
陆萱怒不可遏,抬手就甩了骆提婆一记耳光。
“你给我记住,你若有任何忤逆之心,别怪母亲无情,母亲宁可要皇帝,也不要你这个逆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皇帝给我们母子的,又何止是滴水涌泉,简直是昆仑沧海都无法比拟的恩情!”
骆提婆沉着脸,摸了摸发烧的脸庞,嗤笑连连。
“你笑什么?”陆萱双眼一瞪,问道。
骆提婆冷笑道:“母亲,你敢不敢拿出父亲赐于你的宝刀,对着父亲的亡灵忏悔!”
“忏悔?”陆萱一怔,随即问道,“忏悔什么?”
“儿子听人说,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登上皇帝宝座,封你为皇后,封儿子为太子!”骆提婆摇头晃脑,得意地说道,“儿子还听说,父亲起兵之日,母亲曾对父亲立誓,夫若败,则母子自刎,若苟活,必用此刀,报仇雪恨,手刃仇人!”
陆萱听得此话,早已泪如雨下,缓缓从衣袖里取出那柄短刀,痴痴的凝视良久。
“夫若败,则母子自刎,若苟活,必用此刀,报仇雪恨,手刃仇人!”陆萱泣不成声,重复着昔日的誓言。
骆提婆俯下身子,直盯着母亲,逼问道:“这可是母亲立下的重誓?父亲在天有灵,可是看着我们呢!”
陆萱浑身颤抖,这些誓言的确出自她之口,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如今又历历在目,回想起来,依旧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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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萱眼光闪烁,不敢看儿子,只是摇头。
骆提婆呵呵连声,嗤笑道:“父亲被高家人杀死,如今母亲不去报仇,却还处处维护高家子孙,母亲,你这是认贼为子,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父亲?”
陆萱还想矢口否认,可她心中的坚持已然崩塌。
“胡说,你胡说,你是听谁人挑拨,中伤母亲与皇帝的情义?说,是谁说的,母亲定要将他千刀万剐!”陆萱的言词虽然极为凌厉强硬,可是语气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骆提婆见母亲看着那柄短刀,泪流成河,便知道这一切果然是真的。
即使母亲再怎么歇斯底里,再怎么强言反驳,都已然掩盖不了事实了。
“怎么?母亲,你不去杀我们骆家的仇人,却要迫害说出真相的人,还要将他杀人灭口吗?”骆提婆步步紧逼,攻破陆萱的防线。
陆萱无言以对,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么多年,她早已忘却了对亡夫骆超的情义,一心一意,辅佐高纬,她觉得,高纬给他们母子的恩赐,远远可以抵消杀夫之仇。
就此荣耀一生,本是一件极为圆满的事情,没想到骆提婆却重提旧事,打破了她的美梦,让她重新陷入对骆超的愧疚之中。
“逆子,你给我滚!”陆萱无法面对,只想逃避。
骆提婆抓着母亲双肩,摇晃着,说道:“母亲,你还不清醒吗?”
陆萱怒目圆睁,亮了亮手中短刀,狠狠说道:“你滚不滚,母亲宁愿杀了你,也不想你留下不忠不义的骂名!你信不信?还不快滚,母亲现在就杀了你!”
陆萱说着,一伸手,将短刀直指骆提婆的鼻尖。
骆提婆吓得往后一缩,怔怔地看着陆萱。
“母亲,你疯了,你疯了吗?”
骆提婆说着,将身子慢慢往外挪。
陆萱一横心,一闭眼,拿着短刀划个不停。
“滚——”陆萱大声喝斥道。
骆提婆大惊失色,爬起来,便往门外跑去。
陆萱睁开眼,抹着泪,望着短刀泣不成声。
“夫君,原谅妾身!你的仇,妾身报不了!夫君,你若恨我,便惩罚我吧!”
陆萱说着一咬牙,狠狠地在手腕上划了一刀。
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腕,流在陆萱的袖子上,又流到长裙上,染红了衣襟。
陆萱却笑了,疼痛的感觉,似乎减轻了她对亡夫的歉意,反而让她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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