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流暗涌,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江校尉有些惭愧,“人家都是日子越过越好,我倒是相反,感觉自己能做好的事情越来越少了。”
姜叹微微一笑,回身看了一眼正殿大门,幽幽的道:“如今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都希望能有事发生,然后一展所长,大丈夫立足于世,也该如此。可是我倒是羡慕你,虽然枯燥了些,但只要皇后在,心中就是安稳的。”
江校尉家事繁多,母亲身子不好,孩子渐渐长大,虽然也是习武强健身体,但也总是生病,全靠妻子里外打点,他若是全身心的在外一展所长,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不得不说,这椒房殿的职位很适合他,平淡也舒适,能让他照顾家里,只是时间长了,难免心中对急色匆匆的其他人有些暗暗的羡慕。此刻看了看姜叹,见他目光真诚,倒是肺腑之言,心中宽慰不少,果然不管身处何位,都是有令他人羡慕的地方。
心情好了不少,也想开玩笑宽慰一下他:“尽沙,你可是白担了这杀伐之气的名字,年纪轻轻竟向往平淡的生活。”
姜叹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投下浅浅的阴影,眸中一片温柔,语气都轻缓极了,像是在想一件回忆中最美好的事情:“可我姓姜啊,姜尽沙,将尽杀,而不是尽杀,给铿锵杀伐之意多留一分仁慈的余地,相比我这姜叹之名,将要叹息,万分惆怅又多一寸期待,倒是互补互足,怎么就不能向往平淡了呢?”
“从我当初认识你,就在猜到底是谁给你取的名和字。”江校尉笑着摇头,“真是费心了,生怕你钻个牛角尖,就无后路可走了。说说呗!这是压在我心中两年的疑惑了!”
“我父亲,和...我姐姐。”姜叹搓搓手,转身面朝椒房殿,笑得很是开心。
“呦?你还有姐姐?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她...”
景福就在此时打断了两人的闲聊,“姜中尉,皇后有请!”
姜叹点点头,冲江校尉一礼就稳步迈进了椒房殿的殿门。
卫子夫简单穿了一件外衣,后背伤口处还被割开了一道口子,这是景福想出来的,怕衣料沾上去摩擦了伤处,但这样一来,她就不便起身在屋内走动,于是就挪到了茶桌边上,靠着凭几召见姜叹。
膝上围了条毯子,头发松松的拢着,如瀑布一般披在肩头,卫子夫正仔细看着卫伉帮她举着的竹简,神色认真,眉头轻撇,在明亮的烛光下,棱角分明的下颏给她添了不少坚毅之感。相比王夫人娇柔的美艳,卫子夫的眉眼更大气些,脸型偏圆,看着就放松舒服,没有攻击性,可甚少有人发现,一侧过来,她就多了几分凌厉,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皇后,姜叹前来禀事,给皇后问安,不知皇后身子可还安好?”
卫子夫轻轻嗯了一声,眼神没有从竹简上移开,姐夫陈掌报上来的事情是颜家人最近的动向,一部分在跟缪侯接触,一部分在跟隆虑公主和南宫公主交往,虽然看着没什么,但是这礼来来回回的,送得未免也太勤了些,而且特意标注魏长使使用颜八子印鉴挑东西送礼的那次,送往的地方虽然是隆虑公主府上,但刘陵翁主那天也在。
这...跟计蕊说的结合起来看的话,就是魏长使跟刘陵翁主有交集,那宁良人,这个淮南的‘西施’是被抛弃了?卫子夫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宁良人若是没有本事,自己也不会让她比颜家女儿位分还高,而且这么轻易的就被彻底抛弃了...跟当初复位怀孕后,她自信满满的神采大相径庭,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阴谋......而且王夫人,她不是还拉拢着王夫人吗?王夫人的孩子还没生,淮南怎么会抛弃她呢?
“皇后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先请医官来,臣可以再等等。”
卫子夫这才回神过来,望着姜叹笑:“没事,这次委屈姜中尉了,本来是救驾有功,可是...”
“皇后不必挂在心上,陛下的安排臣都明白。”姜叹打断了卫子夫,局促的笑笑:“而且这样甚好,皇后受伤严重,臣心里实在是惭愧,就当臣是逃避吧,希望这样的失误从没发生过。”
“日后定要补偿你的,我言出必行,姜中尉不要推辞,毕竟陛下回来之前这段时间就要一直辛苦你了。”
“皇后客气了,大将军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臣不过是跑跑腿。”
卫子夫示意卫伉把书简收了起来,然后搂着他问道:“可有不顺利的地方?听说你还带了一个终军回来,就是他对白麒麟的解释让陛下甚为满意,这次提前回来不能伴君左右,可有怨言啊?”
姜叹有些隐隐的敬佩之意显出来:“皇后放心,冠军侯看中的人,又让平阳侯安排事情给他做,明白人都知道是个好机会,他自然也是知道轻重的!”
曹襄和去病,倒是配合越来越默契了,“看来姜中尉也对他很欣赏?”
“他虽然是文人,年龄也只比冠军侯大一岁,可豪气不输军中将士,冠军侯说他可比蔺相如了!”
比蔺相如?这孩子是真开心,发现个人才就敢往大了吹,不知道将来举荐人到底有谱没谱。卫子夫突然想起了司马相如,听说也是因为仰慕蔺相如而改了名字,难道这天下辞赋文人都仰慕蔺相如吗?只是不知道是真有本事还是只是仰慕呢?不过还真不能小看了这些刚刚成长起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有志气啊!
卫伉很是好奇,“姑姑,终军还有没有做过其他事情啊?不会就只会说吧!司马相如还能出使西南,安定一方呢!他有这个本事吗?”
“也许他还没机会吧!毕竟刚刚十九,你到十九岁的时候要是文才有他一半,姑姑做梦也要笑醒了。”
卫伉撇撇嘴,“姑姑故意难为我,辞赋这事,咱们家就没天赋,我还是以去病表哥为目标吧!要是我十七岁也能让你们依靠,姑姑再做梦笑醒了吧!”
卫子夫被他逗笑了,姜叹却看卫子夫不安的动了动后背,想着她身体可能还有些不舒服,想给她讲些轻松的事情,“终军是太学博士,从函谷关入咸阳时,曾有一句豪言壮语,皇后猜猜?”
“我哪里猜得到?”
卫伉却来了兴趣,“姜中尉快讲来听听!”
“入关关吏给他一种繻符,让他出关时带来,作为符信。他说:‘大丈夫西游,终不复传还!’弃繻而去。是不是很有豪迈之气,比得博望侯当初出使之决心,也不差吧!所以依臣拙见说,等他长大些,说不准会比蔺相如还要好,有万夫不挡之勇!”
“咳咳,是...”
“皇后!?”
“没事,就是牵动了伤口。”卫子夫摆摆手,心中惦记着宁良人,看来她这个身体可能还是撑不住处理更多的事情,算了,“既然你传回来的命令都落实好了,我也就不多插手了,想来青儿心中有数,我怕我再多问,他又要训我什么乱七八糟靠他就丢人的话,怪烦人的。我这次就干脆靠他一次,不需要我在宫内配合的,我就不过问了,若是有需要,你再进来跟我说。”
姜叹本来是准备把事情都说一说的,可听卫子夫这么安排了,也顾忌着她精力不济,就不再坚持。
“陛下确认没受伤吗?”
“......”姜叹笑容一凝,低头答:“陛下自然没有,皇后,这次意外都是臣的过错,请皇后责罚。”
卫子夫微微倾身,笑着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想问问,毕竟知道全程的,我身边也就一个你了。”
“臣明白。”姜叹情绪还是很低落,卫子夫也不知道劝些什么好,卫伉还在,若是说得太细,怕他说给卫青和言笑听,惹他们伤心,屋内顿时有些尴尬。
卫伉瞅了瞅卫子夫,又瞅了瞅姜叹,主动打破沉默,问了问曹襄的情况,不知道言笑回来没有?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姜叹没有主动告退,卫子夫也想能了解一点外面的事情是一点,没有撵人。不多一会儿,宁良人来了,姜叹才起身告退。
“景福,帮我把那篇《戒终赋》拿来吧!”宁良人喜欢司马相如辞赋,她这里没有,但是这个枚皋,跟司马相如也是有联系的,用这个应该做借口跟宁良人聊天,看起来就没那么突兀了吧?
景福从桌底的抽了半天才抽出来,洋洋洒洒一大篇,“皇后,您先把药喝了吧,不然奴婢可不给您!”
“你这孩子!”卫子夫看她那担忧的样子,只好妥协,“好好好!不看,喝药,快拿给我吧!就是放在旁边,比较安心。天色已晚,你先带小伉出去休息吧!”
这还差不多,景福看着卫子夫把药喝光,收拾好屋内的纱布等等,又看了卫子夫的伤口,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的带着卫伉出去,并请了外间的宁良人进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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