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兴奋的招呼她坐下,不住的说:“你放心,毕竟是你教出来的女孩子,她会平安的,况且这个剂量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握着那个陶瓶,稍稍用力归于掌心,平阳公主捏得指尖发白,内心翻江倒海,若是她做了,真的不会于心有愧吗?
纸包不住火,没有什么秘密是永远的,若是有朝一日…
弟弟会怎么看她?子夫会怎么看她?她平阳公主还算得上一个公主吗?
自己当初劝二姐南宫公主放开心胸,接受张坐的时候,二姐是拿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曾经于心有愧之友的心上人?还要接受这个人日日夜夜的在自己身边提醒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刘隐死了,二姐只会在梦里见到她,锥心刺痛,万箭穿心,不过是泠泠长夜有边有际。这回轮到自己,若不出长安,日日见到卫子夫,夜夜心怀忐忑,无边无际,又是何心情?
当初劝人的字字句句都如同鞭子一样,反打在自己的脸上!!真是讽刺!
“……襄儿!”平阳公主收回瓶子,再抬头望着门口推门进来的曹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一时手都抖了,僵了半天才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去永延殿找言笑和霍去病了么?怎么…还没走?”
曹襄现在想想都佩服自己当时的冷静和反应,真不知那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也许是体恤母亲当时震惊和恐慌,或许是担心自己坦白之后,太后会对他做些连母亲都拦不住的事情,更或许他天生也有冷血理智的本能。
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因为,他一脸天真的回答说:“给言笑和去病的香包落在殿内了,所以回来找。母亲和太后刚刚在聊什么鸡汤?是言笑最近学着煲的那种鸡汤吗?听说多放些枣子,味道会更好些。”
平阳公主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回答他:“那…快进来拿吧!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馋鸡汤?”
转头看见王太后正笑着看走向座位捡香包的曹襄,平阳本能慌乱的补了一句:“不过…宫里也不是别的地方,一会儿你…去了永延殿记得跟卫夫人说,我等下过去吃中午饭,请她让厨房给上一份鸡汤。”
“…是,你们姑嫂好久没聚聚了,一会不必在我这儿服侍,去永延殿看看吧!”王太后看着曹襄抱着香包大步流星的走向门口,回身恭敬行礼应诺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曹襄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句,“好,最近言笑和去病正好很喜欢喝鸡汤,反而卫夫人觉得油腻,很少用了,回头应该都是进了我们的肚子。”
“……”
话音刚落那一瞬间,平阳公主的脸色青白交加,阴沉得不得了,倒是王太后笑得越发慈祥,“襄儿真是贴心啊,对言笑和卫夫人的口味真了解!不过卫夫人还怀着孕呢,你去玩的时候,可多加小心昂!快去吧!”
“……”曹襄什么都没说,笑了笑,转身跑着离开了。
一直到那天吃完饭回家,曹襄才反应过来,他当时先入为主的本能觉得卫夫人不喝鸡汤就好了,什么药都没机会入她的口。可是那句话却明明白白的暴露了卫夫人最近不喜油腻的口味,而自己成为了最合适的一个了解如何下药才神不知鬼不觉的人!
母亲当时脸色,是在怕自己已经听到了吧?她后来跟陛下妥协放自己一个人留在长安,是不是也是一种试探呢?曹襄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去揣测自己的母亲,但是他知道母亲选择了做完之后逃避这一切,逃得丢盔弃甲!
后来…卫夫人惊胎之后,自己得到消息的那天,在房间练了一下午的字,没等出月子,他就找了一个很好的机会,装作天真的样子,在卫夫人跟前说自己不想孤单的一个人回封地平阳,感觉像被所有人抛弃了。
出乎他意料的,还没等他演完强装坚强的保证一定会经常回来看大家的戏码,卫子夫就把他抱在怀里,说:“傻孩子,你这么乖巧贴心,大家怎么会抛弃你呢!你母亲出嫁已定,是太后的意思,我看公主没有反对也就没有做什么。不过你既然不想走,我就跟陛下再提一下,月皎、锦枫和梦知,我们四姐妹,三个在外面,我在宫里,怎么都能照应你的。”
他当时就愣了,眼泪唰的流下来,后悔莫及是什么意思,才十岁就懂了!后悔自己的冲动,若是没说那句话,是不是卫夫人就不会惊胎了?他有责任留下来弥补卫子夫,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总比远远的走开,逃避现实好得多!
可是…卫夫人说,她会和几个姐妹一起照顾他?那个时候,梦知她们几位的夫君还没有现在这般显贵,她头上还有陈皇后和王太后,下面也有霍去病和言笑要照顾,对比他一个在自己府上独揽大权侯爷,她日子应该更难过吧?为什么还想着照顾他?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想照顾卫夫人!”
那时候卫子夫像是欣慰极了,一个劲儿夸他:“你才多大就想着照顾人,那好,卫夫人信任你!你可要帮姨母照顾好言笑和去病,他们两个都是爱跑爱玩儿的性子,可没你稳重!”
曹襄顿了顿,郑重的保证道:“好!本侯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那时候刘彻刚好进门来,两个人都听到了这个小大人似的回答,并因为这句话笑了一下午,可是他没有感觉到分毫的不适,只觉得满满的责任感和开心。
从此,他开始了照顾言笑和霍去病的责任,学着稳重冷静、沉着周全,一直到今天,他们成为自己世上最好的妻子和兄弟!
而那个秘密,那个下药和偷听的曾经,永远的被尘封在了他的记忆中,之前…母亲想要回来,不是偶尔年节的小住,是长长久久的和离回京。他自己真的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那个母亲已经不是那个偷听事件发生之前的母亲了!
而卫夫人,明明是曾被他母亲伤害了,却还想给他母亲撑腰,要不顾陛下的反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接她回来!让她回家!
曹襄的心情很复杂,却只有一个简单清晰的念头——他…不想让母亲回来,自己可以派人去给她撑腰,让她生活得好一些,可是…不想让她回长安!
如今这算什么呢?母亲不止回来,还做了这样的一件事,曹襄过不去心里这个坎,歉疚,对卫子夫难以言说的歉疚,甚至连去见她一面都不敢!
不知道坐了多久,曹襄再起身时,腰都撑不住的踉跄了一下。此刻,他扶着帘幔准备缓缓之后再走动的时候,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言笑这么晚跑出去,应该到宫里了吧?有没有换鞋?”
想罢,曹襄无奈的苦笑,这辈子真是败给这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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