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始啊!!”刘彻恨铁不成钢的敲他的脑袋,“与民更始!!更始一般在什么时候?对朕来说,无日新月异,星辰转换,怎可轻言更始?是想说明这是新的起点!朕从登基之后,再都没这么期盼过一个新的变化,所有旧的、不好的都过去了,往后一切都是值得期待的,都是值得与民同乐的!朕生怕大家体会不到朕立后的喜悦,甚至还大赦天下,就是想那些愚民哪怕体会不到,也能从乍闻罪名可免的喜悦中跟朕同乐!”
卫青听他又是长篇大论,半个字也没进脑子,只应景般的附和道:“哦...”
“哦?”刘彻来气了,“哦什么哦?你这什么态度?”
“就变化嘛,每天都在变啊,陛下每天都有新的人才要招募,经常有新的政令推行啊!”
刘彻差点断气,是,这些变化是常有,可这都是变化。
更始是不一样的,更,除旧更正,始,重新开始!
对君子来说,代有传承,岂敢数典忘祖,自言始新?天子来说,更是不可轻易革新变民,孝治天下,不可轻言更正!
亏得自己还引经据典,斟酌好久,字字珠玑!一句废话没有!卫子夫竟然就看了一遍就收起来了,也没有领会到更始的意思。
他还为此伤心好久,差点憋不住就主动告诉她了,但又觉得主动说就没有感动和惊喜了,还显得他矫情。
“更始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说完这句话,刘彻突然悲从中来,总觉得自己一腔深情尽数付之东流,又委屈又可怜,谁的皇帝当得比他憋屈啊?人家都是陛下一句话,分成八瓣解读,解读的还不一定是特意说给她听的,但卫子夫可好,专门说给她的话,她想了想,想得通就赞同,想不通就扔一边了,哪有这样当皇后的???
知道他们在为战事庆祝,卫子夫知道卫青肯定有分寸,就没有管,太后却担心刘彻身体,都三天了,人哪里去了?催问得卫子夫实在是顶不住了,只好来寻他。
来到的时候,卫子夫见到的是已经面带胡茬、醉如烂泥的两个人了,听孔立说完,知道是卫青带的头,气得直接把月皎叫来,让她领人回去,没出息的弟弟,自己才不负责送!
刘彻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子夫?子夫来了,嗯,朕刚刚跟卫青说了一个秘密,朕也告诉你一个好不好?你不能告诉卫子夫,她会得意的。”
一身的脏衣服,卫子夫手脚麻利的给他往下扒,一边换一边嫌弃道:“好好好,你说,我不告诉她!”
“......说完了!”
卫子夫:“……”真是嘴严啊!
等月皎来的时候,卫子夫准备一同打包送出宫的还有酿酒师傅,“酿酒的师傅给你们,想喝多少自己弄别拉着我夫君!每天还要一箩筐奏报要批呢!看着你家男人就头疼,没酒量还喝。””
月皎看刘彻都不认人了,周围也没人,大着胆子怼回去,“没酒量也把你家那个喝趴下了!”
“......”
“......”
月黑风高夜,醉酒归家时,为了给两位男子留面子,俩人没有惊动太多人,半扶半拖的往回拽。
郦苍当时心疼她,硬是叫了一个肩舆过来想抬刘彻回去,可刘彻可没有卫青那么乖,死活都不上去,还嚷着要飞驰。
卫子夫堪堪把他挪下楼阁就走不动了,干脆就等他疯累了再抬回去,卫青也被刘彻折腾醒了,要跟他拜别,月皎看了看两人对拜的场景,也不好直接就这么走了,就坐下来给跟卫子夫聊天。
卫子夫看着那俩人,突然就笑了,搂着月皎道:“看似什么都解决了,但其实我们以后这样的机会也很少了。”
“不!会多的!”月皎眼神亮晶晶,一眼不错的看着卫青,道:“以后卫青哥哥……不!将军就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了,他一定可以站得稳稳的,不止能一展抱负,也可以撑着你,再也不用让人说是只靠姐姐了!”
卫子夫轻轻翻了个白眼,“只靠姐姐…哼!他们还没姐姐可以靠呢!”
不过………卫子夫沉默了一会儿,这近十年,都经常有人这么说青儿吧?他是不是很挫败?其实他只是刚刚开始自己的辉煌而已,将来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
月皎道:“也不算伤心吧!但是男人嘛,你懂的,总是有些豪气和好胜心在,觉得靠别人很丢人。”
“没事,以后就该我体会这种感觉啦!”
月皎轻轻回靠卫子夫,柔声细语的说:“其实子夫你在宫里,比我们每一个人都难,将军他懂,相比什么被私下议论的小委屈,对你的心疼是最重要的。听说你被还被太后罚跪,他寻了好多药材、补品、还有古玩玉器,不止送你,还托嫂夫人介绍,让我转交给修成君,让她送给太后。”
卫子夫不自觉的落下一滴泪来,赶紧去擦,“我都明白。”
月皎没有动,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明白,夫君对你好,可还是难免不了,有些时候要接受来自其他人看不上的目光!就像我应该很快就配不上他了,而你宫里那么多贵人,自然看不上你的也很多,明里暗里使绊子的,捉弄你,私下议论纷纷的也有吧?”
“没事,我不放在心上就是了,身边还有郦苍,过得倒也…挺好玩的,况且皇后是我了,是我卫子夫!赢了就是赢了,怎么赢的,受了多少苦,不值一提,我想未来未央宫不会这样的!”
月皎笑了,“你这样子跟将军汇报军功的奏报风格真是一样,先说赢了,其他再细禀。”
“以后他就不能这么写了,得按规矩!”
“规矩…规矩就是赶紧各回各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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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不过两坛而已,月亮还没下去呢!这么快就醉了?”霍去病笑吟吟的喊他回神。
卫青这才收回思绪,那个时候,陛下是真的把姐姐放在心上,现在呢?他有些拿不准了,所以并不想再跟刘彻醉一场了。雍地卫子夫出事那回,别人不知道,他却从姜叹的口中知道了刘彻在山下的犹豫,然后平阳公主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霍去病伸手在他眼前晃,“舅舅我刚刚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什么?”卫青为自己的不专心道歉,“抱歉,什么话?我没听清。”
“舅舅,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你那个问题,所以如果家和国相比,你一定会选国是吗?”霍去病来不及等卫青回答,就抢道:“那要是我选家,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失望?这个孩子怎么会这么想,自己永远都不会对他失望的,自己那天在椒房殿走开,是真的无话可说,并不是失望伤心,卫青叹道:“你该有自己想法,舅舅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霍去病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直白逼问道:“那你呢?这次只是让姨母受委屈,舅舅什么都没做,据儿说你一定另有苦衷,那下次呢!?如果真的危及到姨母的安危,舅舅会怎么做?”
卫青闷了几口酒,盯着一处想了好久才说:“不知道,就像是我第一次出龙城,如果提前拿来假设的话,我可能也就无功而返了,可是那个时候我就是选了直捣龙城!去病,人在真实境遇下的选择和你口上说的也许是不一样的。就像你虽然声称把家人放在第一位,但你姨母真的挡你路不让你出去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
霍去病咬唇,极目远眺,望向覆盎门外的旷野,黑黝黝一片,偶然有星火闪过,又消失在黑暗浓重之处,静静张开双臂,感受着秋风瑟瑟,那日明卿带他策马疾驰的感觉跃然心头,砰砰的心脏,鲜活又有力量,犯错怕什么,重要的是不断站起来的力量!
再睁眼,霍去病干了一坛酒,坦然的看向卫青,轻声道:“那个时候我还小,日后不会了。”
卫青也喝了两口,颇有些执拗的说:“可你随口说出来的真心话却是匈奴未灭,无以家为!做什么,和说什么,这些都是说不准的。”
“或许吧!”霍去病这回没有再深究,就如舅舅说的,他该有自己想法,舅舅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那舅舅有什么想法,自己也不该武断的说一句好不好。只要他自己能明白且坚信,绝对会护定了自己的家人!更会护住这大汉长安!
卫青看他只答了这三个字就专心致志的去吃菜了,有些讶异他的变化,不再以为长辈一时之言而喜怒不定,更加坚毅、笃定!骄傲和开心油然而生,卫青主动举杯去敬他,赞道:“去病,你比原来沉稳了很多,话也少了。”
霍去病不以为的笑笑,人总是要长大的,肩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自然就不会轻易跳起来,回敬了卫青两杯,挑眉道:“这样不好吗?”
卫青摇头,沉默半晌,羡慕的看着他,坦白道:“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只是想起我当年,觉得你很厉害,我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很沉不住气的。”
原来舅舅是觉得自己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霍去病忍住了想笑的表情,其实他大概能明白卫青的心情,未能同出的袍泽将领都眼红他,舅舅本是可以跟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不管是有什么原因绊住了他的脚步,他都会忍不住遗憾的,所以这次他说是陪自己,其实也算是陪他吧!故意缓解气氛道:“那当然了,我自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在战场上,我可是还要跟舅舅比一比谁立的军功多!”
有些话真的不必说,尤其是不说比说了更让人心神开阔,卫青手快的给了他一拳,笑骂道:“臭小子,一点都不谦虚!本来想跟你好好聊聊的,但是看你这样,似乎比我明白。”
霍去病很得意,“舅舅不必担心,我可是冠军侯,不需要帮忙,一样可以走自己路。”
“好!”卫青欣慰道;“也不枉我爽陛下的约,带你来此看风景了。”
霍去病一愣,他还很少看到卫青这么对刘彻,玩心大起,挤眉弄眼的对卫青说:“那就让他去找自己的外甥吧!我要跟我亲舅舅把酒言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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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少府的事情,颜异没有跟刘彻再起争执,在霍去病去接降兵的时候,许久没出来理事的程不识曾经特意拜访跟他说过招降的意义,刘彻想要的一国之族,是更大的宗族,是有包容之心的宗族,不是排斥异己论血统,不是数过往历史看出身,而是只看是否可同此心?是否可用此身?
所以,颜异也放开了很多,开始尝试多去理解刘彻的想法,而不是一味的哭穷省钱。
少府的事正在一点点的剥离,陈掌有些忙不过来,还主动问卫子夫什么时候计蕊可以全身心的回来帮忙,看着他俩搭档默契,卫子夫总算有了少许安慰。
凄厉尖锐的喊叫在凤凰殿响起,就像是长长的指甲短促地划过玻璃的刺耳声响,喊得人浑身打冷战!
“你们谁敢动我!”
“你们奉谁的命令?!竟然敢假传旨意!你们有本事跟本宫去见皇后!”
攸宁看着那个众人死死摁在地上,仍然不相信是皇后传她来认罪的魏长使,冷冷地开口:“你看清楚我是谁。”
“攸宁?!你们这伙贼人有本事就拉我去椒房殿找皇后分辨?我可马上就是陛下亲封的美人了!皇后都会对我关爱有加,你们的主子是谁!?敢和皇后比吗?!”
“是本宫!”卫子夫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还跟着懵懂的小言思,专心致志的拆着九连环。
不紧不慢的语调却莫名让人汗毛倒竖,感到了扑面而来的让人毫无还手之心的威压。压住魏美人的黄门没有再用力,但是手下的人却在一瞬间瘫软了下去,复而不到几秒的时间,都来不及等卫子夫在主位坐下,她就立刻又弹了起来,高仰着下巴,孤注一掷的叫喊:“妾身可是马上就要得封的美人!陛下是如何宠爱我的,一连几日都歇在我那里,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就算你贵为皇后,难道不禀告一下陛下就要处置了我么?!”
卫子夫稳稳当当的坐下,揽过正一心一意玩九连环的言思,眼神撇向底下跪着接近歇斯底里的魏美人,嘴角勾出一抹奇怪的微笑,随即淡淡出口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忘了本宫是谁了?”
冷厉如刀的眼神刮过她,像是晴空的一声闷雷在魏美人心上炸开!是!她可是皇后!是自己最开始最尊敬惧怕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后宫之主,而是因为自己清楚的从双桂口里知道什么叫荣宠之极,什么叫温柔藏锋!
是自己日日看着她温柔敦厚,才掉以轻心,今日那个笑吟吟却敢随口轻易要她一个美人的命的,大概才是真正的霸天下的卫子夫!那个独宠十五年的皇后!那个如今即使被分去宠爱,后宫依然以她为尊的卫子夫!别人可能不知道,或许被如今的卫大将军权势滔天影响了,以为她是靠弟弟,才有如今的地位和尊荣!可双桂在后宫那么久,自己却不可能不知道,她真正霸天下的时候,卫将军还没出征呢!即使她为后的时候,卫将军也不过首胜而已!
想起双桂离宫的嘱咐,魏美人才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把话听进去?!“朦棂,千万切记,不要去踩皇后的底线!十五年,哪个人能比得过十五年的独宠?就算是王夫人和颜八子,不过才堪堪走过了二十几个月吧!比起那么漫长的岁月,实在是差远了。”
“皇后…皇后!妾身大不敬!妾身认错,您饶我一次吧!”
“只因为大不敬?”
“是…不…不是…不然呢?皇后若是觉得妾身哪里做的不够恭敬,尽管责罚,妾身都认!”
“责罚都认了,那罪行也认一下吧!”这回卫子夫没有给她接话的机会,直接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从此以后,你就在王夫人永巷旧居为她守灵,早晚三柱清香,直到死,不得出宫一步!以后新送进宫的家人子和妃嫔晋升的时候,永巷令都要带人去你那里串个门,好让她们都记住你!知道你的故事!你也记清楚,之后都会有哪些貌美如花的女子会得宠于圣前,而她们要多谢你,把一条不能走的死路给指出来了!”
“不!!!不…不是!不要!!我不去!皇后…为什么?为什么王夫人的死要算在我的头上?为什么我去给她守灵?!”
哼!卫子夫嘴边嘲弄的笑容瞬间消失,面若寒霜地冷冷开口:“本宫还没说王夫人的死,本宫已经算在你的头上了!你怎么倒是先承担了呢?她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倒是说说看!”
“不!我…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这…守灵么,不就是皇后觉得…觉得王夫人之死和我有关么?妾…妾只是辩解一下。”
卫子夫眼神凝重,语调沉缓:“你错了!本宫不是觉得你和王夫人之死有关,本宫…是确定你和王夫人之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