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每次跟小贺出去花钱,都是我来付的,张汤若是真贪腐,怎会不舍得让自己儿子挥金如土讨好我这个太子?”
“怎么会这么怀疑?”卫子夫不敢相信,若说张汤玩弄律条,绝不冤枉,若说他渴求丞相一职,排除异己,亦非夸大。可这贪腐,卫子夫都觉得有些荒谬,何况是落在张汤自己的耳朵里,怕是委屈又崩溃吧!
“皇后知道的,自从两位大农丞为官,有多少官员与富商勾结,宜春侯被夺爵不也是被牵连么?”赵禹叹息摇头,“尤其是在盐铁和交税一事上,多少人都想提前知道消息,最近在祭祀一事上想改规矩,又被提前透露出去,有商贾竟想来做酒的生意,加上丞相有他商人朋友田信等人的供词,陛下这才彻查,也是主要问责张汤的一条!”
若说这世上有人想透消息给商贾,满朝文武都透了,张汤都不可能透!用东郭咸阳跟卫子夫说的话,就是幸好他是跟张汤同廷为官,不然就是把一半家底都送他,自己也逃不过要破产的命运啊!
他玩弄商贾,又提前告知商贾,那告绢令不是没有用了么,张汤又岂会砸自己的脚?
“清算家财······”卫子夫难过的摇头,“即使张汤都自杀了,陛下见不到实证,也是怀疑的呀···”
说到这里,卫子夫有些难言的郁郁,她和赵禹都不是张汤,无法体谅他对刘彻失望难过的心情。只是换位思考,若自己提出要管控少府,刘彻却怀疑是因为她自己缺钱才伸手管控,中饱私囊,那自己恐怕也要气得原地升天了。
”孔仅颇有几分能力,这事闹得这么大,他都没有被怀疑。反倒是不知哪个嘴快的,说汲黯曾与大行有言,说张汤早晚会做下欺上瞒下的事,让他劝谏。”
“大行没有说,这事我知道。”卫子夫接话。原来闲聊时候,梦知就说起过,分明是告诉任夫人,他们知道了。但也不知道汲黯和李息怎么搞的,两人说话的内容,不仅让张汤那边知道,现在还传到了陛下耳朵里,未免太巧了,现在朝堂上已经混战到大乱斗的地步了么?
“大行这位置怕是明日便要易主。”赵禹和卫子夫共事这么久,于钱财和律法之上多有探讨,说话自然而然竟比在陛下面前还要随意。而他也没有察觉皇后有什么魔力,可以在日积月累中让人渐放戒心。
“不是孔仅有能力,是桑弘羊有本事。”跟两位大农丞相处越久,她越觉得这两人无甚坚守,对官位的认知就是可以多赚钱。反倒是一直没有离开刘彻身侧的桑弘羊,很有高级版的任安风格,高位再高,不如身侧来得好。
“难道有了桑弘羊,便不能容张汤了么?”
“这与桑弘羊有何关系?”刘据费力的听着,突然问。
卫子夫想了想,说:“没有,是赵禹大人想多了,这事总归是陛下和张汤之间的事,其他人其实也没什么紧要的。”
赵禹也似有所感,说的对啊,本质还是张汤对这君臣之情失望了。
从张汤受到重用开始,自己可谓是看着他一路晋升的,跟刘彻也越走越近,其中君臣感情,自己也看在眼里。张汤纵有千般错处,对陛下的呕心沥血却天地可鉴,至于其他与丞相相争等事,他们干律法的,不玩条文,玩什么呢?朝中除了两大司马,又有谁是真的从头到尾不站队呢?
“皇后,虽然清查的结果没有出来,但臣心中有数,所以,张汤自杀这事陛下会后悔的。”赵禹年事已高,此刻却更加见老,缓慢又惋惜道:“照陛下的脾气,怕是悔之不及又要大开杀戒,一应人等都落不了好处,臣也涉事其中,恐怕免职是不远了,少府一职,还请皇后考虑臣的手下沈当,此人目前来看,还算有所坚守。”
“这事怎么也怪不到您的身上啊!”刘据不解,“赵大人,您是不是多虑了。”
卫子夫却应了下来,“赵大人放心,本宫记下沈当这个人了,至于您,也了解陛下的,脾气一过,怕是没多久就要喊您回来的。”
赵禹万分感谢的告辞走了,看着他垂垂老矣的背影,卫子夫难免有些心酸涌上心头,即使那么了解刘彻,甚至可以预判他在盛怒下的决定,脾气下去后的悔恨惋惜,却无能为力,只有继续顺流而下。
逆流则死,顺流则伤,水流潮起,实无定则,所谓命运弄人,便是如此吧!
“据儿,冬日里寒冷,清点家财的官员恐怕受累了,你去叮嘱一下,让他们手脚轻些,莫要惊扰家眷。”卫子夫此刻能为梦知做的,就是这么多了。
刘据朗声应下:“母后放心,那也是我朋友的家,我会看紧了,为大汉,也为朋友,等个清白名声!”
张汤之罪,在其身,张汤之清,也在其身,一查就知,求情都免了。
果然,第二日,李息就丢了大行一职,本是灰溜溜的场景,旁人却不知李息是真的偷笑,自从御史大夫没有按照惯例顶上丞相,朝里争夺就是乌烟瘴气的,他可没有那么好的定力陪着卫青看戏。
打不过就远离吧,关内侯也挺富的,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二儿子可以早点随张骞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比什么都强。
不到半月,张汤家产就被清点完毕,不到五百金,其中帐薄不能算是完全清白,可是算得上大额流水的,都是刘彻赐的。
八项罪名中的最主要罪名不攻自破,刘彻沉痛又悔恨,问起丧礼,听说他的兄弟想大办,却被张汤母亲阻止了,言道:‘作为天子的近臣,被恶言污蔑致死,有什么可厚葬的?’
这话刘彻虽然听着是什么滋味,卫子夫不知道,只是她听着很有讽刺的味道,天子竟然让自己的大臣被污蔑致死,还谈什么英明礼仪呢?
得了刘彻的许可,卫子夫亲自送了一份赏赐给梦知和张汤母亲,有田地有产业,算做他们日后生活来源,顺便还带去了封张安世官职的旨意。
梦知依旧是那副沉稳冷峻的面庞,只是因在服丧期间,整个人都更冷硬了些,看着比原来还很有张汤的几分脾气。
接旨之后,卫子夫尚还在场,梦知看了一遍旨意,就只对张安世说了一句话,“君臣是不能做知己的。”
这话,也不知是真说给张安世的,还是说给自己听。
“······”总之,卫子夫顿了顿,伸手去拉梦知和张安世的手,执拗的补了一句,“开始的时候,还是可以试着做一下的,若受伤了,做回君臣便好,怎么能在一开始就放弃人间这种乐趣呢?安世,你要记住的是,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嗯!皇后,母亲,孩儿记下了!”张安世恭敬的答,他在大汉朝廷上的第一课,就是父亲结课后的教训。
冬,十二月,丞相三长史死,丞相青翟下狱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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