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东西太过晦涩枯燥,《水东日记》虽然也不怎么好看,毕竟要比《会典》生动一些。
梁叛在架子上找到这本书,正要拿了会钞,却见门外走进两个文士来,一个头戴方巾,身穿一件有点松垮的玄色绸直裰,一个头戴逍遥巾,穿着浅青色缎面圆领袍,并肩走了进来。
那戴方巾的看见梁叛,指着笑道:“呓——如今怎样人也到这书肆来了,奉业兄,你们应天府南京人尽是这样不知高低的吗?”
梁叛听这人口音,似乎是扬州淮安一带,暗暗皱眉,想到昨天胡汝嘉因为错戴了方巾,被县学生员们侮辱殴打的事,觉得本朝的读书人做事是在有些乖张霸道,今日遇到的这个货色,不知又要放出甚么屁来。
他在心中想:这群书呆子,好教人厌!
那戴逍遥巾的早已把脸黑了,瞪了梁叛一眼,转头向他同伴辩解道:“许是替家中相公老爷拿书的下人……再说我们应天府人也不个个如此僭越,体统还是讲的,昨日江宁县学便捉了个戴方巾的商人,拿到县里交给老爷,也是一顿打,可见南京城的父母官,都是晓得事的。父母官作了榜样,下面风气差得到哪里?”
他越是解释,梁叛越是觉得此人鬼扯。
因此那戴逍遥巾的说一句,他便在肚里骂一句:“放屁!”
那戴方巾的听了,却在鼻孔里怪声怪气地“哦”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说:“风气差不差我不晓得,你也说是有商人戴方巾了。我们扬州府便没有僭越的,寻常百姓见了我们戴方巾的,总要低着头走,哪有这样放肆?倘或也有商人敢戴我们这一顶方巾,县父母不打他个臭死?”
带逍遥巾的被他顶得下不来台,便怒气冲冲地走上来,指着梁叛喝道:“你是哪家人,一介低贱布衣,也敢伸手碰书?没得败坏我南京读书人的名声!”
他见梁叛手中拿的是《水东日记》,晓得这是写甚么的,便愈发笃定这是个替家里老爷买书的下人了。
梁叛觉得这货好没来由,被一个外乡人阴阳怪气地说几句,便要朝本乡本土的人撒气,像甚么话?
这时书肆的掌柜有些看不下眼了,况且又是认得梁叛的,便走上来作揖圆场道:“两位要看甚么书?”
戴逍遥巾的见这书肆掌柜也是个穿靴戴方巾的,连忙作揖还礼:“小弟是溧水县生员,姓俞,草字奉业。请问学兄,江宁县学林教谕选的一本《壬子年应天乡试墨卷》有没有?小弟请扬州府来的这位严自如学兄瞧一瞧,我们应天府江宁县教谕选出来的书,批注上究竟看得看不得。”
他原想借着攀扯的机会,把梁叛这边遮过去。
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两人来之前便已有过一番争吵,估计是那扬州府的严自如有贬低应天府之语,这位溧水县来的俞生员以南京人自居,定然不服,所以带着那严生来书店中找书。
梁叛摇摇头,这些书呆子,也真够无聊的。
不过这位溧水县的书生也姓俞,只不知跟俞二哥是甚么关系。
书肆掌柜道:“书是有的,不过卖得不好,南边架上还有两部,学兄若要请都拿去,只收一部的钱罢了。”
谁知那扬州府的严自如嗤笑一声,掩口怪声道:“再好的书,被些许不当之人摸过,也变得贱了。”
俞奉业急了,向掌柜道:“学兄,请把这位赶出去好不好,他手里这本书我也买了。”
掌柜笑笑不答,开玩笑,再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把梁叛赶出去,别说他这小店了,整个南门西不论正经门市还是下九流的营业,都要供着这尊老神。
有梁捕快在这里,六角井一转的铺子已经好几年没向黑道交过例钱了——六角井就没有黑道!
梁叛斜乜了两个书生一眼,摸出钱把重的一块银子丢给掌柜。
那掌柜要去称银子找钱,梁叛把手一挥,快步走出了书肆。
掌柜一直将他送到门外,作揖拱手,谢了又谢,这才回到店里来。
他倒不是谢这梁捕快出手阔绰,实际那书要卖一钱二分,他本打算按照八折找零,所以即便梁捕快不要这找零的钱,他也只算是平价卖的。
之所以感激,实在是因为梁捕快气量大,又照顾他,没有在他店里把那两个出言不逊的酸子打死……
喜欢锦衣大明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锦衣大明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