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刚走到前堂,恰好遇见往回走的刑房崔书办。
那崔书办低着头,掰着手指头也不知道在数甚么,嘴里念念有词,活像着了魔一般,差点跟梁叛撞了个满怀。
自从上次在县衙见到崔书办两天没睡的憔悴样子之后,梁叛便再没遇到过他,今天一见,这崔书办好像还没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恢复出来。
远看着崔书办的脑袋就要顶到自己胸口了,梁叛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崔夫子,小心看路。”
崔书办吓了一跳,抬头一瞧是梁叛,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是小梁啊,你今天来应卯?”
“应个屁啊,刚才从蒋书办那里出来?”
“哦,蒋书办找你有事?有新的差事交给你?”
“没有,蒋书办把我给开了。”
“哦,正好,我正好有事找你……”崔夫子话说一半,突然把眼睛一瞪,叫道,“甚么?”
“蒋书办让我脱役了。”梁叛把手一摊,“我现在已经不是捕班的人了。”
“他疯了?”崔书办急道,“这个蒋老牛,我找他去!”
“慢来。”梁叛连忙拦住他,“你先说有甚么事找我?”
“还不是黎县尉的案子,张知县还在牢里同那些小混蛋挨个谈话,让我回来找找你,看你到县衙没有,来了就让我请教你一下,那些人家里倒是大多都才写了信,不过小混蛋们自己讲甚么‘江湖义气’,十个倒有八个不肯指认,你有没有法子?”
梁叛沉吟一声,说道:“这个没法子,这些小混蛋是少年热血,讲破了天的大道理也没用的,你只有让他心服口服才行。”
他想了想,摊手道:“可惜我现在不是捕快了,操不来这个心,还是早点回家找个小买卖干是正经。”
崔书办是真的急了,死死拉住他道:“你做他娘的甚么小买卖,你这样的本事,不在公门里才是暴殄天物。你等着,我去找蒋老牛……不,我去找张知县!”
梁叛在后面喊道:“别去了,我买卖也不做了,打算去考个进士哩……”
“放屁罢你!”
崔书办骂了一声,马不停蹄便跑了。
梁叛呵呵直笑,一直哼着歌走到门房,同老周打了招呼,大摇大摆地走出县衙去了。
出了县衙他便回家换下了公服,却没有将公服送回县衙,而是直接去了珠宝廊。
还是那个小店,还是那个老板,那老板还是一副看不清世界也不想看清的样子。
梁叛伸出两个手指,说道:“老板像上次那般的镜片,我还要两套,有没有?”
老板摇摇头:“没有了,没有了。只有差一些的,似上次那般的水晶,一百块中也找不出一块。”
梁叛便让他把好水晶都拿出来挑。
老板又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六个木盒,还是用红布包的厚镜片,梁叛挑了两个有些淡紫色的,做一对,两个淡蓝色的,做一对。
这两对虽然在颜色上没有之前那两片纯净,但是也没甚么明显的杂质,只会影响一点色彩,不会影响清晰度。
磨工还是一样的要求。
老板想了想,问道:“急不急?”
“不急。”
“六天。”老板道,“二百二十两,定钱五十两。”
梁叛一听便宜啊,当场掏了五十两银子,取了收据,便离开了珠宝廊。
他站在珠宝廊和羊市桥的当中,心中忽然就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再去新街口那里探一探。
但是理智还是让他迅速克制了这种冲动,立刻回到人群,走出了珠宝廊。
梁叛在回去的路上,府东街那里又瞧见了匡夫子。
不过他这次没有再给匡夫子发甚么暗号,就像之前在屠户家房里说过的,他不会再直接跟所有人接头,即便他眼下就有任务要交给匡夫子,他也不会上去跟他讲话。
他要找人,只会通过丫头,他的属下有消息反馈回来,也只能通过谢无名。
一个人不可能突然之间就同时认识一个瘸子、一个卖糕的、一个屠夫、一个编筐的、一个修伞的,还有一个落魄文人和一个做吃食的小丫头。
更不可能没事就跟这些人凑在一起天天密谋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