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便,请便。”那醉鬼一摇三颠,居然真就站起来,可是两腿无力,只挣得一挣,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在这人已经醉得麻木了,根本不晓得疼痛,两腿跪着爬在地上拍打屁股上的灰尘,拍了两下只拍在腿上腰上,又坐下来拍腿上的灰,想想又再跪着去拍屁股,拍到一半,这人忽然大笑起来,仰天吟道:“醉时方知身是客,跪天坐地从来错。山川日月全做酒,几时清醒几时喝。长醉不知谁是我,懒散壶中作道场。不知也,不如仰天高卧!”
一首诗吟罢,居然真的躺在地上“仰天高卧”了。
梁叛实在有点无语,蹲下身拍了拍那人的脸,问道:“喂,别睡了,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喂,醒来,回家再睡!”
那人嘴里咕噜两声,也听不清说的甚么,这时绣春堂里有个伙计走出来,见了他这副样子,一拍大腿,急道:“这个讨债鬼,又醉倒在这里!”
那伙计瞧见梁叛一身捕快公服,走过来拱手赔笑道:“差大哥,他虽是个醉鬼,却不是歹人,小的将他送回家罢了。”
梁叛问:“你知道他家住哪里?”
“怎么不知道,这人自打搬到南京来,三天要醉五场,哪一次不是我送?”
“哦?这人是新搬来的?”
“是,而今就住在我们店后面吕书办的家里,听说是吕书办的同族兄弟,也是个秀才。”
梁叛点点头,让那伙计将人送回去,自己站在原地默然半晌,不禁感慨:南京这里虽是繁华锦绣之都,却也是个销金蚀骨的深渊洞窟。
任你有多少的金银,也能在这秦淮温柔里花销干净,任你有百般的豪情壮志,也能在这花花世界里堕落沉沦。
只可惜吕子达的好院子、满屋的好书,竟让这样的人糟蹋。
他喟叹一声,找到去往六角井的道路,往回便走。
走到南门西,见有人三三两两急匆匆往西奔走,一问才知六角井今日又有热闹好瞧。
第一个热闹,就是林氏医馆所在的宅子换了新主人,主家是几个年轻后生,奉养着一个盲眼的老太太,正把簇新的床铺、家什、桌椅家具一套一套往新家之中搬运,还有一辆结结实实的马车,就停在东墙边的侧巷里。
第二个热闹便是这新宅子听说也要开成医馆,坐堂的便是豆腐巷中几代行医的华大夫,有知道的,都说华大夫的医术并不比原先的林大夫差,医跌打伤更是一绝。
于是住在六角井的四邻街坊纷纷挤到新宅子来探望打听,原来这家新邻居姓铁,是个年轻后生带着一个瞎眼的老娘,还有几个手足弟兄同住一处。
于是众人纷纷向坐在门口咧着嘴笑的铁老太太贺喜,还有人从自家拿了酱菜、鸡子和白饭来,有人送了半斗米,有人送了十几个白馒头,也有送油的、送面的,闹闹哄哄便往铁家厨房里塞。
小铁虽然伤势已经无碍了,人还躺在床上,老狗和高脚七去了上元县堂子街,家里老八和华大夫两人采办用具,剩下华大夫的浑家和姑娘,便临时充当主人,在厨房煮了糖水,门前门后招待这些热情的四邻街坊。
真正的女主人铁家老娘,只闭着眼睛坐在门槛边上笑得合不拢嘴。
梁叛赶到新家的时候,见到这幅乱哄哄的场景,华大夫的浑家和姑娘已经忙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连忙拉住搬箱子的老八埋怨道:“你不会找几个短工,自己指挥照应着就好了,这个样子成甚么事?”
老八也是高兴得昏了头,手里抱着个大箱子笑道:“自己干得兴起,忘了这茬了。”
众街坊见了梁叛,连忙上来打问,这才知道梁捕快也要住进来,几个街坊里年轻力壮的后生立刻表示要帮老八和华大夫搬东西,不等答应便都撸起袖子加入到搬运的工作中去了。
梁叛眼见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把大街也堵上了,连忙举起双手大声道:“各位,各位,梁某人今日虽说是新迁到此,却也不算新邻居,旧宅新家相隔几十步路,都是老街坊,客气的话不多说了:眼下家里人都忙得脚后跟打屁股,一定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先回,等家中诸事安顿停当了,我发帖子请各位吃酒,到时候再来,流水席伺候,好不好。”
众人哄然叫好,除了几个留下来帮忙搬东西的后生,其余都陆续散去了。
梁叛劝散了众人,便掏了两个铜板,叫过街边一个光屁股的小孩来,将铜板赏了他,让他替自己跑个腿,到老杨店叫一桌酒菜来。
那小孩得了铜钱,连忙屁颠屁颠地去了。
梁叛让老八等会在家招待这几个帮忙的后生吃一顿,自己却没留下来,仍旧穿过大街,往避驾营走。
就在他经过丫头的铺子时,丫头轻轻敲了两下灶台,梁叛点点头,有些失望地钻进巷子里去了。
那两下敲灶台的意思是:斥候总在扬州的人仍旧没有消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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