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也亏得有俞奉业这个变数,不然真不知如何应付。
他也立刻明白,这几个老头为甚么单单挑在今天发难,按理说三叔还有一天时间当家,他们要搞事也该等到明天。
可正因为今天还是三叔当家,当年牵头抵押田地的二叔又过了世,最后庄户们讨田还得找今天当家的三叔——这是三叔自己愿意扛的!
而这事儿又是三叔绝扛不起的,俞东来不会坐视不管,这就等于用了三叔这个炮架子,去将俞东来的军。
这些事不用说,不是这几个老头所能搞出来的,俞兆普如果有这个本事,也不用等到几年前七十多岁才发家了。
在他想来,搞这件事的,要么是二房那个姓徐的女人,要么就是陈绶。
梁叛转头看向那几个已经停在谷场中间的轿子,最后面一顶挂着白纸花,他认得,就是二房的小轿。
最头先的一顶轿子已经压了轿,精神矍铄的俞兆普从轿中下来,对那张大床视而不见,带着俞承舟和徐再再度穿过人群,向庄园大门方向迎去,俨然是这庄园的主人。
溧水县的卤簿还停在门口没有进来,梁叛冷眼旁观,不知道这是溧水县的杨知县喜欢摆架子,还是专门等着帮俞兆普走这个过场。
他看了俞奉业一眼,后者还老老实实站在一边,见他看来,有点局促,又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了,多谢你,不过等会杨知县到了,有人要问你,还请你将这几句话再说一遍。”
“一定据实禀报。”
“慢来。”梁叛道,“据实禀报可不行,有些话该变通一些讲的,就要变通一些,像写文章一样,不能平铺直叙,要把话讲得动听,只要不是刻意扭曲本意,对不对?”
俞奉业点点头,虽然点头,脸上却是似懂非懂的神色。
于是梁叛又点了他一句:“做事不能太死板教条,读书也要懂变通,做官更是非懂不可。”
最后两句话着实叫俞奉业心动,他用力地答应一声:“是,懂了。”
梁叛看他好像是真懂了,便用点点头,转身要走。
走了两步,忽又转回来,说道:“还有个不相干的问题请教你一下。”
“请教不敢。”
“洪蓝埠的庄户人除了自家的田,他们最想要的是甚么?”
“钱啊,谁不喜欢钱?”
“除了钱还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切实一些的。”
俞奉业仔细想了想,问道:“进学算不算?主家开了学塾,每年只收十个,可是人人都想让家里娃娃进学……哦,这个也不切实,都进了学谁来替主家种地?”
别看眼下在谷场上的这些庄户人是来讨田地的,看上去一个个穷酸困苦,其实他们总算还有田地,这洪蓝埠不知道有多少人根本就没有田地,近七成人都是俞氏主家的佃农。
洪蓝埠的地也有近七成归俞氏主家所有。
俞奉业说得是实话,那些佃农家的娃娃都进了学,谁来替主家种地?
不过梁叛并不这么想,他仿佛得到了一种启示,细细思索了一下,已经有了眼前纾困的方法。
他最后问:“今天来的这么多人,有没有家里读书的?”
“没有,”俞奉业把头摇起来,“读书的不敢来,来了只怕再没书读了。”
梁叛点点头,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