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新起的一座谪仙殿中,青烟袅袅,香气缭绕。
四面墙壁窗扇尽开,纱帘缓缓飘动,仿佛仙境。
皇帝坐在蒲团上打坐吐纳,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殿中等候的三人却不敢有丝毫不耐之色。
这三人很有意思,一个文官,一个太监,一个道士。
文官坐在皇帝下方左手的蒲团上,眉头微锁,神情肃穆;那道士便在他的对面,仪态闲适,飘然若仙。
还有一名蟒袍太监,手捧着几道疏子,显然是有事要奏。
他手中的几分奏章,除了最上面的一份,其他的都已贴了票拟,代表内阁已经看过并给出意见了。
一只黑猫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在殿中唯一的那名官员身上嗅了嗅,便悄然走开,又在太监脚边绕了一圈,连嗅也没嗅,便走到道士身侧。
道士睁眼看看那黑猫,伸手在其背上抚摸了一把,那黑猫“嗷呜”一声懒洋洋的叫唤,在光洁的地板上打了个滚,任由道士摸过,才抖抖身上的皮毛,朝皇帝走去。
那名文官看着这只黑猫,脸上露出难以索解的神色。
盖因皇上所养的这猫唯独对待道士陆玑的态度与对旁人不同,对旁人唯有高冷傲娇,而且不屑一顾,遇着身上脂粉味过重的太监还会大打喷嚏。
以至于皇上下了明令:宫中不论宫女、太监,甚或后宫娘娘们,皆不准涂脂抹粉,只可以花香精露增香。
导致一时之间后宫风气从所未有的淡雅素净。
黑猫来到皇帝身边,就在蒲团一侧趴下来,黑长油亮的尾巴在空中甩了甩,拍打在皇帝的大腿上,丝毫没有害怕惊醒了皇帝,会带来甚么样的惩罚。
皇帝没有睁眼,嘴角便先露出了一丝宠溺的笑意,伸手抓住黑猫的后颈,将这畜生放在自己的腿上,这才睁开眼笑道:“玄狮子,如此顽劣,如何陪朕上朝会见大臣?”
这一句话看似随意,那文官却心中猛然一震,随即生出莫大的欢喜:皇上打算上朝了?
要知道当今已然避朝十多年,只在这西苑之中接见大臣,有事则发条子到内阁让人商讨办理,从来也没提过重新上朝的事!
黑猫才不管这些,就在皇帝腿上伸了个懒腰,又翻了个身,便竟“呼噜噜”地睡了起来。
皇帝哈哈大笑,却不再动手惊扰这畜生了,抬头看向太监,问道:“冯保,何事?”
太监冯保见皇帝心情好,暗暗松了一口气,趋前两步跪下道:“陛下,内阁票拟已到,另有南京来的疏子,请皇上过目。”
因为那文官在侧,所以冯太监说得隐晦,将只提了“南京”二字,并不明说是小君子的密奏。
崇佑帝何等聪慧,目光淡然地从那一叠奏章当中扫过,便道:“南京的疏子留下,有票拟的着司礼监批红用印。”
“是。”
冯保将最上面那份奏疏轻轻放在皇帝身前的香几上,却没有退下去。
皇帝看了他一眼,这太监办事颇有几分机敏,陆师观其气象,也觉是个忠实果敢之辈,所以皇帝前几日便将其提拔进内书房,也是认可勉力之意。
可今日冯保的表现却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