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吏回到大堂里,取了纸笔出来,站在一旁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梁叛,一边静静地等他说话,大概是被冉天罡临时差遣在边上做书记的。
梁叛验尸之前先问了一个问题:“这尸体是在哪发现的,发现的时候是甚么状况?”
那书吏道:“今早捕班弟兄在护城河捞到的,漂在河面上,像个大皮球。”
梁叛朝那书吏点点头,掀开尸体上的白布,顿时皱起眉头。
那尸体已经被水泡的肿胀得不成样了,死了最少有五六天,加上腐败气胀,已经根本瞧不清本来面目。
他转脸看向冉天罡,后者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梁叛这才明白,怪不得老冉头这么痛快就让自己来验尸,原来在这打着埋伏呢。
他倒也不惧,蹲下身,在手上包好白布,将死者头发剪短,在头皮上翻找了一遍,说道:“成年男子,年龄在三十五至四十岁之间,身高五尺二寸……面部及颅骨无损伤,口鼻干净无水沫泥沙,排除溺死,为死后入水。”
那书吏一愣,平日自家仵作验尸可没这么多道道,往往几句话便完事了。
但他听梁叛说得有板有眼、头头是道,心里便涌现出一个想法:恐怕这才是正经的验尸手法……
想到这里,书吏立刻提笔刷刷刷地记了起来。
梁叛接着解开死者衣衫,却赫然发现这尸体身上已是遍体鳞伤,前胸后背都有各种各样的伤口,虽然被水泡得时间过长,伤口已经翻卷发白,甚至开始腐烂,但还是可以辨认出一些鞭伤、细小利刃的割伤以及锤打伤。
看来死者死前遭受过极惨的酷刑。
冉天罡也没料到会是这个样子,不禁掩住口鼻。
梁叛看着满眼的伤口,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忽然间,他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梁叛迅速解开尸体的腰带,将裤子哗啦一下褪到尸体的膝盖,一下子便愣住了。
那尸体的阴茎上,有一圈点点的疤痕,看上去像是牙印……
梁叛心情沉重,默然看了半晌,站起身来说道:“不用验了,这尸体是刘三乙!”
“不对!”那书吏忽然叫了起来,“张知县可是说之前在城外陈尸房的那个才是刘三乙,那尸体还在二堂外停着,怎么又冒出一个刘三乙?”
梁叛摇摇头,并不和他争辩,将手上白布褪下扔掉,对冉天罡道:“叫家属来认尸罢,是不是刘三乙,一认便知。”
冉天罡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朝那书吏使了个眼色。
那书吏立刻卷起手中的纸,低着头快步出门去了。
梁叛的目光顺着尸体的腿一直向下,却见死者一双脚踝露在外面,跟腱处一片碎烂,原来这人一对脚筋都被人挑断了,左脚上还系着一根草绳,不过像是被甚么东西磨断了,只剩下半尺长的一截。
这人是刘三乙,那么之前那具尸体是谁?
宝逵大概知道答案,可宝逵现在也死了……
那宝逵要给自己的那个“好玩意儿”,会不会就藏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梁叛对冉天罡道:“我先走了,松江府通判江荣那帮人如果聪明的话,大概会由江荣或者林逋来找你谈判,如果够蠢的话,可能就是吴韬来取你性命。你自己瞧着办罢。”
说完径直出了华亭县衙,按照冉天罡告诉他的地址,快步朝城外赶去。
城东码头,大白日的倒是一派热闹。
梁叛走在街道上,远远望见那一排仓房,昨日早晨,宝逵的尸体便是在那里发现的。
不过梁叛的目光并没有在仓房上停留多久,他的注意力忽然被仓房以外的另一件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艘大船,或者叫画舫,静静地停在码头边上。
它停在那些来来往往的小船当中,就像在一片低矮的茅棚中间,陡然建起了一座参天大厦,睥睨左右,孤高清冷,独树一帜。
梁叛不禁对那艘大船多看了几眼。
但也只是远远地看看,连驻足停留片刻的想法都欠奉,直接穿过了码头,朝宝逵所住的地方走去。
宝逵的确住在河边,不但如此,从河道边上还分出一条岔流,直接从他家后院穿行而过,汇入护城河中。
这间屋子可以说徒有四壁,和梁叛之前在避驾营所住的那间屋子差不多,一眼望个通透。
屋里别说没有甚么“好玩意儿”,就连个稍微值点钱的东西也找不着。
就一张木板床,一个人家用旧了的半桌。
梁叛只好走到后院瞧瞧,却见院内那条河只有三尺宽,被人用砖头在两边岸上砌成了水渠。
这河道在院中打了个小弯,恰巧绕过了院子正当中的一株枣树。
梁叛看向那株枣树,心里立刻明白,宝逵要给自己看的那件“好玩意儿”是甚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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