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赵伯锡所说,假如真教海门卫自行筹措造船,自己巡察军需的职责被撤也只是时间问题的话,那么戚继光真的很有可能会立刻调自己赶去台州,监督造船。
赵伯锡没坐多久,中午饭也没留下来吃,便匆匆离去了。
说是来会面寒暄,其实梁叛心里明白,这是专门来给自己提醒告诫的。
他自己也没在华亭县衙多待,他用华亭县衙作为临时驻地,本来是为了就近震慑卢献之和刘世延,不过只是一夜的功夫,对方的反击已经让自己落在了绝对的下风。
加上东厂像一根钉子一样楔在了眼前,梁叛已经几乎寸步难行。
他已经再没有进攻之力了,否则也不必掩耳盗铃似的派人打劫了松江府衙,然后一走了之。
梁叛想想,叫了县衙的门子来,将自己身上剩下的十一副牌拿出来,让他松江府衙和东厂各送一些,县衙里留两副给他们书办自己玩儿。
吩咐完了以后,他便带人离开了华亭县衙,坐船回采花泾的庄园去了。
梁叛回到庄园,第一件事不是去看冉清她们,而是直奔李希禾的住处。
李希禾身上倒没甚么致命的伤害,但最重的伤在大腿上,胯骨也受过击打,有些骨裂,所以仍旧不能下床走动。
屋里还是一样的陈设,只是这一次,或许是梁叛最后一次来这座房间了。
一切全看李希禾的态度。
过了很久很久,梁叛从李希禾的房间里走出来。
他和他谈及很多往事,也说了很多松江府的故事,说到崇佑十三年的那几位解户,说到南城外芦苇荡里的那块石碑……
多数时候是李希禾在说,梁叛只是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一直到了最后,李希禾才说到迫在眉睫的一件事情——火烧水次仓!
是的,他们的计划,就是火烧水次仓,烧掉所有的、仅剩的六座仓房。
六座空仓房!
只要烧个一干二净,就能烧清松江府织户今年需要交纳的十多万匹布、两万多斤棉,就能让松江人稍稍地喘一口气,休养一年,再为来年的上上役打熬积攒。
临走时李希禾说道:“去年松江府的织户逃亡一千二百户,额定的布解之役根本无法收齐,最后是向城内商户百姓集资捐赠,加上府库、县库的贴补,才补足的额定之数……
“崇佑十三年至今,十户逃其四,有些只是隐没户籍,或者逃亡他府,总还好些,有一些人生活无望,奔逃入海,被倭寇裹挟成贼,再上岸劫掠,近几年贼势愈发嚣张,烧杀抢掠肆无忌惮,百姓苦上加苦……
“今年府库、县库已无法贴补,再行强征的话,别说已不可能完成任务,恐怕逼得更多人逃亡流散。明年、后年、大后年,至多再有三十年,松江再无棉布了……”
梁叛走在庭院之中,耳中回荡着李希禾痛苦绝望的话语,心里却回想起初到松江的那一日,冉清在饭桌上很得意地向他炫耀黄道婆、棉纺织术,还有松江“衣被天下”的美名。
可是李希禾却说,再过不了多久,松江府“衣被天下”要成绝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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