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官邸的,他就像一只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但并非是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而是太过兴奋,兴奋到精神有些麻木。
他总算明白甚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梁叛刚才跟他说的那些话,何止胜读十年书,再有数十年,只靠他自己也不可能参悟到其中的道理。
陈亭的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流水线”、“规模化生产”这些词,即便梁叛六千套军袍的单子最后不给他做,他的成衣铺也要这么干了!
他很清楚这种模式意味着甚么,意味着相对低廉的成本,以及超高的效率。
他甚至还听见了梁叛临走时嘴里嘟囔的一些词,甚么“制造业”,甚么“品牌化”,甚么“代加工”,甚么“全球工厂”……
虽然陈亭一个词也没听懂,但他很努力地记了下来。
不过还没等他走到鼓楼,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陈纪。
陈少东家的身边,还跟着一位瘦弱的老者,陈亭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叫道:“温供奉!”
温供奉年纪已然不小,穿着一身直裰,看上去温文尔雅,像是个教书先生。
此人见到陈亭,也有些意外,但也不肯失了礼数,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道:“陈东家。”
陈亭自从离开陈家之后,便没见过温供奉了,最后一次的称呼,只比现在少一个字。
当时温供奉称他为“东家”。
带了姓氏,自然并非一家了。
陈纪却不耐烦见他们的作态,偏头朝温供奉道:“我们还有事,走罢!”
温供奉又朝陈亭行了一礼,跟着去了。
陈亭远远看着他们向校场走去,一阵愕然。
温供奉好像有七八年不曾出面了,他到桃渚来做甚么?
他爷爷掌家的时候,这位老先生便是家中的供奉了。
陈家的四海商行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至少有三成是温供奉的功劳。
这位老先生早该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桃渚这里能有甚么事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陈亭摇摇头,甩去脑袋里关于陈纪和温供奉的思绪,重新思索起办服装加工厂的事情来。
不久之后,陈纪和温供奉回到春风楼的住处,不过不同于出去时的烦躁恼怒,回来时的陈纪已经变成了一副得意轻松的表情。
他的手中拿着一张按满了手印的纸,纸上留了一大片空白,只在下半部分写了几十个名字。
那些手印正按在那些名字上面。
这些都是那天因为闹事,被梁叛罚去了三个月粮饷的桃渚所卫军。
对付这些人,只花了陈纪一百两银子,这只是他上次给包三才出价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