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亭一听他的声音,连忙站起身,不好意思地将袖子翻下来,拱手道:“梁大人,今晚倒是清闲,来我这小店里光顾。”
说着走到钱柜前,将柜上一壶茶拎下来,伸手摸了摸温度,说道:“凉了些,我叫伙计重新烧一壶。”
“啊,不用。”梁叛道:“就喝点凉的好了,大热天的热茶也喝不下。”
他说着自顾自走到角落,在一张空桌便坐了下来。
陈亭拿了两只干净的茶碗,同梁叛一人一个斟茶吃。
梁叛喝过茶,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陈亭连忙道谢,同时惭愧地道:“在下至今未立寸功,却劳大人一再关照,何以克当……”
梁叛摆摆手:“把我交给你的事办好,就算帮我的忙了。还有,棉布要运过来,我上次跟你提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说的是开服装厂的事,如果陈亭真有心的话,现在就可以趁着棉布未到,先将厂子做起来,这等材料运到便立刻开工。
一提这事陈亭便兴奋起来,坐立不安地道:“此事在下已有决断,准定这么办!不过开办之前,我想回家一趟,同浑家通个消息,顺便将浑家就接到桃渚来。”
他害怕梁叛觉得自己婆婆妈妈、做事要问女人的意见,未免轻视了自己,连忙解释道:“毕竟是件大事,虽然已准定要办,总要先同家里说一句。”
谁知梁叛很理解地道:“这是应该的!有道是家和万事兴,不怕前院点灯,就怕后院失火。你做得对,将你媳妇接过来也是明智之举。我看你在台州城对四海商行没甚么胜算,不如径直将大本营退到桃渚来,”他说着将茶碗往自己面前挪了挪,示意“撤退”,“一边积蓄力量,一边慢慢周旋。跟他们硬碰硬地拼消耗,你一定耗不过的。”
梁叛没想到,他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令陈亭猛然有所醒悟。
是的,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在何处跌倒,便在何处爬起来。可他没有想过,在四海商行的眼皮子底下,哪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梁叛的这一席话再度启发了他,他也再度陷入沉思,脑子里不住地琢磨。
不得不说,陈小堂这个人,虽然天赋不高,脑子也没有特别灵活,但他有个极大的优点,就是愿意吸取别人的意见,而且十分肯思考。
这样的人或许起步不会有多高,但往往能够厚积薄发、大器晚成。
梁叛不知道自己看人对不对,但此时心里生出了一种感觉:陈家那位似乎十分英明决断的老太太,这次恐怕要看走眼了。
就在这时,忽听楼梯上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陈亭仿佛全没听见,依然在凝眉思索。
梁叛则转头望去,却见楼上走下一个人来,没朝自己这里看,昂着脑袋自古走出客栈大门,沿着街道往西去了。
梁叛认得这个人,是王四。
说来还算有缘,自己在松江郊外的那座镇上见过王四,到了桃渚以后,这个王四又成了自己在客栈里的邻居。
那天王四还专程去到衙门,没找到要找的冒千户,却找到了自己。
令梁叛没想到的是,这个王四居然还留在桃渚,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跑出去做甚么。
他不禁有些好笑地想:这小子该不会出去嫖罢?
不过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冒慧仁回来了?
梁叛神情一冷,立刻站起身,快步跟了出去。
门外的夜风吹起几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店里的蜡烛突然“哔剥”地爆了一下。
陈亭突然回过神来,再看对面时,哪里还有梁叛的影子?只有那一碗茶还搁在桌沿上,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桌子下面去。
……
王四出了客栈以后,就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