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桃渚城的确是破了。
官军在城内同倭寇打巷战,愣是从早上坚持到了半夜,把一条校场巷死守住了。
李伉道:“后来戚参将率军杀到,又将倭寇赶出去了,眼下围成的大军是暂退了。”
李伉说得平平淡淡,对那场战斗也没有多少细节上的描述,但梁叛的一颗心却不断地揪紧。
不过听说戚将军亲自坐镇桃渚之后,悬着的心又渐渐放了下来。
“不过……”李伉坐在后堂的客厅之中,脸色颇为担忧地说,“听我爹说,戚参将恐怕自身难保,朝中很多人要弹劾他。”
这个当初在南京城纵马浪荡的纨绔少年,眼下仿佛突然变得稳重起来,言辞之间多有对时局的关心和忧虑。
“甚么人要弹劾?”
梁叛大感不解,眼下正是战事焦灼之时,那些人此刻弹劾戚继光是出于甚么用意?
李伉也说不上来。
很多事情他接触不到,光靠自己琢磨又不得要领,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些上层的东西,不管看上去如何离谱,其实在本质上都有固定的内在逻辑,这种逻辑其实说破了并没有甚么高深之处,一旦把握之后,其真正的目的通常并不难猜。
但这个前提是要掌握足够的信息,梁叛现在两眼一抹黑,更加不知就里。
坐在后堂吃了两盏茶,仍不见李梧回来,梁叛心中记挂着冉清她们,着实着急,干脆不再等了,同李伉告辞,让他知会一声,将监视周老大家的衙役撤了。
至于四海商行,则交给台州府按律处置,他便不再过问了。
李伉派人替他叫了管寄来,管寄匆忙来拜见了,二人在府衙换了马匹,奔去客栈接了收拾停当的苏菲娅,直奔桃渚而去。
一路奔驰了两个时辰,初离府城时,沿途村镇倒还完好,可是越往东走,目中所见越是荒凉,到处都是焚烧打砸的痕迹,无数房屋倒塌、田地山野化为灰烬!
三人甚至在路边看到七八具尸体,其中一具被人从胸口劈开两半,显然是倭刀的手笔。
还有一具妇人的尸体,浑身赤luo,倒在田埂上,胸口一个深深的血洞,鲜血早已干涸凝固,十几只苍蝇不断地在尸体上盘旋。
那尸体面朝着大路,脸上还保留着痛苦屈辱的神情,苏菲娅不禁捂住嘴巴,眼中泛着泪光。
梁叛一路看得心口发堵,愤怒的火焰无情地灼烧着他的灵魂,让他痛苦,也让他感到仇恨。
……
与残破坍圮的东城墙不同,桃渚城的西城墙勉强还能称得上完整。
两名兵卒加两名乡勇不断地在城头上巡逻,夜幕初降,又是乌云遮月,为了避免给敌人提供视野,城上城下都不曾点着火把,四人虽然尽力地向城外望去,却只能见到一片黑沉沉的荒野。
“嘎嘎——嘎嘎——”
远方的树林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声凄厉的乌鸦鸣叫,那只不知被何物惊扰到的乌鸦越飞越远,叫声也在夜空中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