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不要怨恨,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这对你未尝不是一种保护。”陆玑郑重地道:“你要知道,剜去腐肉固然可以再造新生,但是会痛的,你让很多人都很痛!”
梁叛沉默下来,神情略见肃然,突然仰头饮尽一杯酒,才缓缓开口道:“吕子达他们要清诡户、丈田亩,岂非会让更多人痛?”
陆玑也不禁怔住了,他的目光穿过十里亭的廊柱,穿过飘飞的雪花,看向那银装素裹的世界,忽然长长地叹息一声,声音中有着无限的怅然。
片刻,陆玑喃喃地道:“梁叛,当日我同子达商量,我进宫来侍奉皇帝,替湖溪书院做内应,可是时至今日,湖溪书院也没有一个人到得京师,那我在此的意义又是甚么?”
这个问题梁叛答不上来,他当然巴不得趁机将湖溪书院的那帮人嘲讽一般,可眼下这事说起来其实与湖溪书院无关,大家都是为了吕致远。
吕致远才应该是最失望的那个人,而不是他们。
梁叛犹豫片刻,下定决心道:“陆真人,有件事或许应该告诉你的——我已经将陈碌和李裕他们推荐给端王了。”
陆玑却似乎毫不意外,点头道:“也好,端王的确是他们所需要的明主,不论是脾性还是政见。不过……他们能说得动书院吗?或者说,端王愿意接纳他们,但愿意接受湖溪书院吗?”
梁叛淡然道:“也不一定要甚么书院?既然理念已经有分歧,大家各自努力好了,何必互相拖累!”
陆玑微微颔首,问:“那你呢?”
“我?”梁叛目光从飞雪之中扫过,摇头道:“我做我认为对的、该做的,就行了。”
陆玑好奇地问:“那你认为甚么是该做的?”
“我生在大明,为大明好,是该做的。爱我的人,对他们好,是该做的。抱有善意的人,回馈他们的善意,是该做的。有恶行的人,反击他们的恶行,也是该做的。”梁叛站了起来,面向十里亭外,“我认为对的事,哪怕不值得,也该做。错的事,即便能带来好处,那也不做。剜去腐肉会痛,会流血,但那是对的。”
陆玑久久不言,过了许久,他才感慨地道:“你和吕子达的脾气,真像啊……但你比他做得更好!”
马车的声音辚辚而来,轧着路面的积雪,由远及近。
陆玑站起身来,说道:“送别到此,后会有期罢。”
梁叛向陆玑作揖行礼,后者也打了个稽首。
马车停在十里亭外,车上的人们都向陆真人打招呼。
突然一只黑猫从车上钻了出来,步履灵动地绕着梁叛走了两圈,最后站在梁叛的脚边,抬起头来“喵”了一声,眼神之中竟有一抹亲近之意。
梁叛惊喜地叫道:“这不是小二黑么!”
听见这个名字,黑猫眼中的亲近之意霎时间便消失了,嫌弃地走到陆玑身边。
阿庆不解地道:“玄狮子一定要跟着我出宫,原来要看你。”
梁叛没想到一只猫儿居然念旧,便走过去摸了摸黑猫柔顺光滑的毛皮,黑猫转头朝他不满地“喵”了一声,抬起爪子在他手背上一通乱拍,好在没有探出尖锐的指甲来,只是用肉垫拍打。
这待遇显然要比东阁大学士宋善宋阁老好得多了。
梁叛呵呵一笑,揪住黑猫的后颈皮拎起来,抱在怀里。
黑猫生无可恋地被他揪着,一双瞳仁哀怨地盯着梁叛,自从进了宫,还没有人敢对黑猫大人如此无礼!
梁叛玩了一会儿,便将黑猫交给陆玑,再度道别,终于上车,踏上了离京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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