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碌刚到保泰街的大院门口,便瞧见几个湖溪书院的人站在路边,伸长了脖子等着自己。
看到这几个人,他的心境便不由得又糟乱起来。
愁人啊。
可是当他从那几人当中发现一个生面孔的时候,愁绪便稍稍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好奇。
他很快地将那人打量了一遍,寒酸的穿着,沮丧的神情,让他竟然猜不出这人的身份。
陈碌下了马,家里有老仆赶出来替他牵了去,几个湖溪书院的人都来向他行礼。
这些的官职都是他从大理寺买来的,每个人都经过了他的亲自挑选,大多都是有过仕途经验,但结果并不很好的人。
就像薛东一样。
受过蹉跎的才知道官途险阻,同样,受过蹉跎还能再站起来的,才有坚定的心智。
“薛朝阳!”陈碌点了名道:“来此何事?”
他的语气有点严厉,一是自己心情很差,二来今日又不是休沐,这几个家伙不在各自的职位上当值,跑到这里来做甚么?
可是这种严厉的语气,却让富长安生出了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
薛东指着富长安飞快地道:“首脑,这位是富长安,也是我们书院的弟子,如今也在南京,任职会同馆大使。”
富长安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他说出自己的官职,但是听到薛东一口气说完之后,他反倒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是的,这就是自己的官职!
正九品,那又怎样?
接着,他便抬起头,看着陈碌的反应。
如果这个南京首脑,也像那郁景山一样羞辱他的话,他一定不会再逃,他会反驳,会据理力争,会捍卫自己的尊严……
“富长安?”
陈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决心。
富长安作了个揖,淡淡地道:“是。”
陈碌点点头:“我知道你,你的表字是万年罢!崇佑十五年入学,拜在张慧声教授门下。你是丁未科二甲是不是?比薛朝阳他们晚一科!呵呵,你比薛朝阳差点儿啊,学了十一年,不过也难得了!”
富长安呆住了。
他没想到陈首脑居然如此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经历,而且说得分毫不差!
虽然话中带着几分调侃式的批评,但这种批评不仅没有刺激到他脆弱的自尊心,反倒让他感到真诚的亲和与温暖,就像一位师长的谆谆指点。
他犹自记得在书院里,老师们不论如何夸奖,永远会附带一些提点和告诫,不论取得再好的成绩,老师们总不忘说一句:需知天外有天,休得骄傲自满!
“在会同馆做事,也要小心谨慎。”
他听见陈首脑又对自己说话:“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我相信这句话张教授是教过你的。你官职虽然不高,但眼下势头有些不同,你且踏踏实实地做。
“如果再过一年半载仍无起色,我再替你想办法。大家都是书院出来的,不提甚么官场互助的话,平日里也要多走动。同窗之情最是纯笃,也不必太落俗套……”
后面的话富长安再也听不清了,他的眼睛早已模糊,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听陈首脑说了一句:“明天你到礼部去找梁叛,就说我让你去的,薛东带一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