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屋一柳拼命翻滚到树丛边停下来时,他后背贴地、喘着粗气,连最后一丝力气都透支了。……没事,他还没事。手背上的伤被刮开了、被磕碰了,掺进了沙石,痛得令他的脑子都像是着了火。但这份痛苦越强,却越令他感到安慰——说明他作为发动【副本取景地】的人,果然现在还是好好的,没有被卷进副本中去。他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签证官。场记板合上那一声,似乎将签证官给冻住了。他仿佛吃惊过度,连屋一柳急忙翻滚逃脱的时候都没有去管。此时他跪在地上,上半身直立着,瞪着前方黑漆漆的圆镜头,好像一时还不敢相信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签证官呆住了之外,一切都和刚才并无分别。等一下,不、不会是没生效吧?屋一柳刚才没能把副本内容完整讲完,就不得不抓住机会发动【副本取景地】了,而且时间太紧迫,他勉强说出口的部分也有点含混不清、模棱两可——假如听者是人的话,甚至可以生出好几种理解和误会。所以,这个特殊物品是否真的发动了,又是否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发动了,都还是未知数。屋一柳想跑不知道该不该跑,想留也不敢留,僵在原地不知怎么才好。想了想,现在总之要先拉开距离;他喘匀了一口气,慢慢地爬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眼睛一直盯着签证官。他这一动,签证官似乎被唤回了神,朝他转过了眼睛。“你……你设定的副本,”他哑着嗓子,声音干燥地问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屋一柳咽了咽干干的喉咙,又往后退了两步。签证官那样子,不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反而像是早已知道了答案,在等他去否定。“你说话呀,”签证官低低地说,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爬起来的动作很小心,很慢,仿佛生怕动作稍稍一大,四肢或者头颅就会从身上滚落下来一样。屋一柳突然生出了一个感觉,没有来由,却强烈得掐住了他的呼吸:【副本取景地】这个特殊物品,可能真按照他头脑中设想的一样发动了。难道它可以读取发动人的想法吗?这么说来,原本假副本的内容也是特别简单,简单到只有一句概括总结……“我现在……”签证官站直身体,神情近乎茫然地问道:“算是个什么?”在他与自己的目光相碰时,屋一柳心中忍不住微微一颤。“……我想你应该还是进化者,”他盯着签证官,小心翼翼地答道:“同时,你、你应该也是一个副本。一个人,就是副本本身了。”“噢?”签证官慢慢歪过头,看着他。“原来如此。”这就是屋一柳的设计——【副本取景地】需要事先安排好场地内容,变形人甚至事先造了一个假副本,才能够将它变成真正的副本。可他仓促之间不可能有任何准备,唯一的办法,便是就地取材,直接把人本身当成副本素材。发动【副本取景地】时,按照他的设想,被镜头笼罩着的进化者本人就会变成一个副本,而副本内容就是一小片根据进化者特质产生的末日。打个比方的话,如果说进化者是一根破皮的电线,那特殊物品产生的副本,就等于在他身边泼上了一滩水。他人只要走进这滩水里,就会触电——简单来说,【副本取景地】使进化者变成了一个小型末日的发生器。这个世界上的变形人,不是在尽一切努力,要将末日世界的力量压住吗?那他就让末日世界多来几个好了,看看那群变形人是否还能压制得住。当时屋一柳没有机会往深里想,进化者在变作小型末日发生器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自己又会怎么样——老实说,这确实也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现在他知道了,进化者本人似乎没有变化,至少外表上看不出来区别。只不过,该产生的末日副本呢?在哪里,什么样,有多大——重要的是,他现在该跑吗?他想进化,似乎就应该主动走进末日中去,哪怕只是进化者个人生成的“小末日”;但他清楚,现在被签证官生成的末日副本给卷进去,还不是一个好时机,因为未知数太多了,况且他还要去救乔教授。那签证官盯着他几秒,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忽然毫无笑意地笑了一笑。他的面皮发着颤,渗着一层雪白的颜色。“你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声音很低,仿佛也在发苦,自嘲似的说:“这个副本的设计,和我的能力真是太相配了。”屋一柳确实刚才没有意识到,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我变成了一个副本,我还能走吗?我还能传送吗?不管怎么样,我,我得试一试。”签证官喃喃地说,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了。“当然,你一个普通人,你什么也不懂。你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清楚的。”屋一柳头脑中已经警铃大作了,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慢慢地往后退。假如签证官决心来抓他,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是很难逃得掉的。“什么?”他想借着说话的工夫,尽量拖延时间。“我的能力还在,”他始终死死盯着屋一柳,在说话的时候,声音虽然不响,面颊上的肌肉却在一跳一跳:“我还可以继续开签证。”话音未落之际,他手里一甩,指间就多出来了一张纸片。那是什么?那就是签证吗?“哦,是荒野森林啊。”签证官低头扫了它一眼,再抬头时,发现屋一柳已经又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不由失笑道:“你的感觉倒是挺灵敏的。你放心,虽然这个世界只有C级,对付普通人可足够了。”屋一柳再也不敢继续犹豫了。他原本担心自己转身跑的话,后背暴露给他会不会有问题——此刻哪里愿意再耽误,掉头拔腿就跑。后方那张签证朝他破空而来的时候,在空气里响起了一道切割似的声音,笔直朝他追了上来。屋一柳跌跌撞撞、跑得已经尽可能快了;他的肺里一下子再度烧起了火,沉重的喘息声几乎要淹没过纸片破空的声音了。在他自己的脚步声、喘息声中,他知道自己即将要避不过去了,突然扬声怒吼了一句:“他在这里!”喊完这四个字的同时,屋一柳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到了脑后。他往旁边闪躲是闪躲不过去的了,当即往前一扑,整个人直直地朝地面上跌了下去,顺势往旁边一滚,口中始终不忘喊道:“发动副本物品的那个人,就在这里!”刚才签证官说过,有一台摄影机上线了,就是说至少有一个进化者正在往这边赶来——他毕竟还是普通人的速度,并没有能把签证官引开很远,要是那人已经来到附近的话,或许他这一声吼还有被听见的可能性。但是,几乎是理所当然的,那张签证先一步落在了他的身边。在卡片落地的那一霎那,即使没有产生光影声响,他还是好像看见了一圈波纹似的微光,以签证为中心,伴随着气流轰然炸开了,极速朝周围蔓延而去。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撞了一下,屋一柳刚刚要喊出口的下一句话,就被撞回了喉咙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景象已经全变了。他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好像只是一晃神的工夫,郁郁葱葱的参天树林,就已经占据了视野的每一处角落。树木密集林立着,巨型蕨丛填满了树木与树木之间的空地,绿苔腐叶在湿润狭窄的林间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石头上,树干上,倒下的木枝上,到处都覆盖着一片湿漉漉的苔藓——屋一柳急忙想撑着地面爬起来,没想到手下一滑,又“咕咚”一声重新跌坐了回去。晚了,他已经被那个签证官生成的小型末日副本给包进来了。就是不知道那个签证官对于自己的副本有没有掌控能力;还是说,末日副本只是复制粘贴了一小部分真正的末日世界?他当初设想的时候只有后者,他当然不会有意给予进化者能决定命运的生杀大权——但是他没来得及做出限制,就发动了【副本取景地】。尽管屋一柳很清楚,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赶紧离开这里、去找乔教授汇合,他依然没抵抗住惊奇,坐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愣。这里就是某个末日世界呈现出来的模样了,他会进化吗?他要在这儿坐多久,才会开始进化?“刚才是你喊的?”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密不透风的野山林后响了起来,惊了屋一柳一跳。他赶忙爬起来,循声望去时,却看不见那个说话的人影。“发动副本物品的那个人,在哪里?”那个男声问道。“这里是他释放出来的……某种领域吗?”“你、你进来了?”屋一柳结结巴巴地问。对于这个问题,那个刚刚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