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第一眼看到法比奥·塞尔吉的时候,他并不会给你造成任何的冲击或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即便是你在那之后因为种种原因与他有更多交谈,你也不会因此就牢牢地去记住这个人。平凡,毫无特点,这大约就是任何认识他的人想起这个人的时候唯一能够找出来的形容词。现年23岁的法比奥家住司考提小镇周边,是帕德罗西帝国西南部浩浩荡荡的牧羊人大军其中一员。他就像是人们对于牧羊人和其他拉曼农民常有的古板印象化身一样,总是低垂着头,很少说话,比起跟人们凑一块儿更喜欢跟他的羊群在一起,矮小、黝黑,又唯唯诺诺。若有谁要你发自真心地找出法比奥的优点来夸赞一番,只怕即便你身为一位几近全知的贤者,在绞劲脑汁过后,也只能吐出来一句干巴巴的:“牧羊的工作做得很好。”而无法说出其它这个人身上值得称道的特点。矮小,不善言辞,不善交际。牧羊的工作看起来是他唯一的可取之处,但就连这份工作他为何会做,也仅仅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牧羊人这样简单到毫无新意的理由罢了。父亲是牧羊人,祖父也是牧羊人,再往上去,曾祖父、曾曾祖父也都是牧羊人。如此简单的原因,便是他从事这一行业的动机。他已经接受了这是自己应有位置的事实。改变命运这样的说法对如今的法比奥来说是奢侈的妄想,但在过去,他也确确实实曾拥有过这样的机会。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随着镇内新办的小学堂开放,家里也曾努力卖掉了几只羊为他凑齐一笔学费。想试试看能否能通过学习,让他成为一名学者,跳出这个代代都是牧羊人的循环。但很显然,即便父亲和母亲都认为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也仅仅只是目不识丁的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七八岁的时候显示出来的记忆力超群和思维敏捷,事情只需要叮嘱过一遍就会记得等等这些父母眼中“我家孩子真优秀”给予他造成的盲目自信,在第一次上到学堂时撞了个支离破碎头破血流。全家人一半的家产,原本卖羊奶和羊毛可以作为持续产出的羊出售了一半进行的投资,父母的希望所带来的这份巨大压力令法比奥感觉无所适从,而学堂上几乎任何人都拥有一定基础,因而导师跳过了拉曼字母的教学直接就开始了词汇与语法还有算术的学习也令他的每一天都处在云里雾里的状态之中。于是他做了一个对于平凡的人而言,再简单不过的决定。法比奥逃避了。手里头拿着父母辛苦节约下来的开支,法比奥先是一两节,到了后面开始一两天甚至一两周不在学堂上面露面。欺瞒双亲成为了他那段时间里头最擅长的事情。而在逃课的第三周,被学堂辞退的那一刻法比奥所唯一想到的。却只有。我该,如何花这笔“节省”下来的钱。穿着靓丽的学员服装,用父母含辛茹苦节省下来的钱去购买昂贵的糖果点心,以这份本该用以改变命运的金钱为代价,他换来了在此前的人生当中从未体验过的感受。被重视,被追捧。那些同样是司考提小镇周边出身的小孩们脏兮兮的脸上投来的,对于他身上的衣物和手中的糖果点心的艳羡目光,令法比奥如痴如醉。而在将它们施舍给这些小孩以后,他变成了一位“大哥”,成天带领着好几个小弟风风光光。但这奢华的假象终有要暴露的一天,当分明是上课时间却在外头舔着糖果带着一群小弟闲逛的法比奥一头撞上了来小镇里头购买一般人都是拿去喂食牲畜的劣质谷物作为口粮的父亲时,包括他的家庭在内,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了。树倒猢狲散,得知他只是在充阔后,小弟们原先艳羡的眼神变成了毫不留情的嘲笑和鄙夷。父亲开始了酗酒,母亲每日以泪洗面,稍有不对的地方父亲就对着法比奥和他的母亲大打出手。法比奥挺直的背在这些一系列的指责唾骂殴打以及嘲笑鄙夷之下逐渐地逐渐地弯曲了下去,他再也无法趾高气昂地抬头挺胸走在大道上。从十三四岁开始,法比奥就和其他那些贫穷的农民一样,唯唯诺诺,总是低头,沉默寡言。他那套光鲜亮丽的小学堂学院服也就那样开始积灰破败,最后在已经不能穿上的时候成为了家里塞漏风窗户的碎布料、脏兮兮的抹布、甚至是桌脚的垫子。他没有办法选择,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因此他只能继续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逃避。当父亲殴打他的时候,他抱着头在自己的内心中逃避。实在承受不住了,就开始逃跑。逃到了山上,藏到了各种岩石和树木的缝隙之间,和羊群为伴,和花草美景为伴。父亲殴打母亲的时候,他也逃避。自己是这么地弱小,就算想要帮忙也帮不上啊——法比奥不停地用这样的理由说服着自己,袖手旁观。最终在一次酗酒过度以后,父亲把棍子和斧头搞混,母亲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没能起来。村里的治安官过来抓走了父亲,法比奥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家产是他的了。一间破败的土木结构屋子,一个草棚,一个羊圈和八只羊。他自由了,上面再也没有任何人会给他压力。然后呢?该做什么?他不知道。一年又一年,法比奥十六岁了。他参加了司考提小镇上的成人礼,只是待在角落里头,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话,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不知从何时起,没人再用他的名字称呼他。成人礼过后同龄人都去到了外地务工。那些早年间一起在小学堂上学的人,除了一位成为了新任教师以外其他人也都在各自的领域上成就非凡。许多人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就结了婚,现在孩子都已经有了。唯一不变的,只有他。法比奥这个名字,就像是他那个位于山脚下的家,就像是他十多年前在小镇当中光鲜亮丽的那几个月的张扬一样,成为了根本没有人会记起的东西。“牧羊佬”新一代的小孩子开始用这个说法来称呼他,随着说法逐渐扩散开来以后,周边的其他包括以前就认识的人也开始用这个带有轻蔑意味的词称呼他。“牧羊佬!今晚你又要搂着你的山羊入睡吗,我听说山羊那块儿比女人还要嫩,哈哈哈哈——”每当迫不得已必须进入司考提小镇内进行必需品的补给时,他总会迎来粗鄙词句和侮辱性的调侃。但法比奥对这一切也只是木讷地笑着,唯唯诺诺地接受。若是有谁接近了他,他便会吓得一惊一乍。孩童们总用这个来欺侮他,然后因此哈哈大笑。因为身材矮小的缘故,他看起来像是13岁,而不是19岁。“牧羊佬、牧羊佬。”“喂,我总不能一直叫你牧羊佬吧,你叫什么名字啊。”这或许是司考提小镇和周边附近区域的一千多号人里头,唯一一个还会对他流露出善意的人。她是外来者,据说是从南境城邦联盟过来的,来自维斯兰地区,也不知怎么就流落到了这样的小镇之中。“我——我——”仅仅只是有过几次接触的陌生人,并且还是一位皮肤白皙的少女,法比奥涨红了脸,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没有名字吗,那我就喊你无名了啊!”似乎很喜欢给人取名字的金发女孩这样说着,她的欢快感染着周围的众人,而这份温柔也令法比奥感觉像是人生重新绽开了光。他开始越来越多地进入城镇了。在越发熟悉起来以后,他带着她去山上看自己牧羊的时候会见到的美丽景色。野生的花海;悬崖尖上的苍蓝月光;在月色下闪闪发光的银色小河。然后在对方沉浸于美景时,偷偷地看着那在朦胧的月光下无比美妙的侧脸,和夏季宽松衣物领口处露出来的些许春光,久久发呆。他是笑着的。法比奥是笑着的。牧羊的时候,进城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哟,牧羊佬,你对羊的兴趣变小了吗,哈哈哈——”戏谑和侮辱性的调侃依然没有停下来,但法比奥却只是笑着。“啧,真是个没意思的家伙。”他只是笑着。笑着。沉醉于片刻祥和又充斥着阳光的景象。“做些什么!无名!”“做些什么——”然后一切又破裂了。她尖叫着,惊慌失措,花容失色。包围着二人的都是司考提小镇里头的下三滥货色,他们专挑那些无力反抗自己的人下手。她躲在了他的身后,法比奥手里头抓着一根木棍,可这又有什么用,对面的人每个都比他高大强壮,并且手里头都拿着斧头、砍刀和草叉。“做些什么!”她这样说着,那眼神当中充斥着恐惧,还有希冀。“我——我——”法比奥试着举起了手,模仿他在城镇当中曾经面见过的那些骑士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