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的所在地区,处于新月洲这好似一轮弯月的大陆上接近于中部的区域。从上空鸟瞰,这轮不规则的弯月正是于济州中部纵深忽然增加。狭窄的月牙尖儿似的北部地区一个州往往是东西两面皆是海,而州与州之间的接壤方式也是由北往南的线性分布。这一规律在到达济州以后便被打破了。大陆的纵深增加使得济州除了西面接近不知火海的区域是港口以外,其余的领土可谓三面环山,且周边皆与其他领省相接。境内山势较为平稳的济州北接章州,而往东可去往宛州,南则为严州。因为地势谈不上险峻,便于交通,又处于这样形似中心的位置,这里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周遭物产与人口交流的重点地域。若是打开月之国注释版的全国地图进行观察,再结合作为前沿军事重镇的泰州以及中部安置了大量堕落武家子弟的章州,思考济州的存在意义,当今统治者的目的便都显得异常明了。泰州防线的第一道兵员预备役就是章州的那些不学无术的武家子弟。缺乏能力又没有适合他们的岗位,留在更加重要的中南部地区会严重影响社会运行,所以把他们甩到北边,一旦发生什么变故这些人就会成为争取时间用的炮灰。而紧邻着章州的济州四通八达,与周围其他几个领省接壤,十分适合用来作为集结兵力的地点。若泰州失守,章州这个可有可无的“鸡肋”便会以其存在的大量武家子弟及本身沼泽瘴气颇多的特征,成为本身不具备什么价值却可以拿来争取时间的炮灰。而利用他们所争取的时间,从周围区域调集兵力集中于济州,再视乎情况固守或者进军夺回北部失地。正是因为这种地域特征所决定的适应性,此地才取‘救助’之意,以和人古语命名‘济州’。而也正是这一传统特性,济州的华族与士族子弟很常为自己后代取名为某某之助,以表自己的出身。——也就是说按照新月洲的传统理念,济州从不是第一道防线,却是北方有战争展开之后重要的兵力集结、援军进发的前线基地。这也正是之前亨利一行人所见证的,眼下仍在继续发生的一切最令有识者不安的地方。济州大乱的起点,是水俣港。一个海港。章州是没有水军的,因为新京不可能给这群不学无术的武家子弟派上一群专业水手进行辅助,这种技术人员对于和人来说是很宝贵的。所以一旦泰州失守,章州那一大片武家子弟能派上用场的唯一情况,就是对方老老实实从陆路推进,强行试图通过遍地瘴气毒蛇猛兽的沼泽。在军事上构建理想主义而缺乏备用计划,是一种常见却又致命的错误。讽刺的一幕在泰州沦陷而新京紧急颁布动员令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出现了。地处章州被视作废物的武家子弟们接到了命令瑟瑟发抖地武装起来。他们中有人将这一切看做末日到来,崩溃大哭并试图逃跑、也有人觉得这是一个改变的契机,应当下定决心在战场上扬名立万脱离废柴。怀抱悔恨、恐惧、勇气、决心的武家子弟们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着做好了不成体统的战斗准备,但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那支毁灭了北部军事重镇泰州的大军却从未出现。藩王们绕路了。穷苦的北地养不出能和新京正面对抗的兵力,他们深知这一点,所以不惜求助于黑暗也要尽可能掌握对方意料之外的兵力。他们不会打消耗战,也绝对不可能会上简单如用炮灰争取时间这种当。水俣出事了,下克上运动撕开了一片混乱,并且扩散到了周围。整个海港变得一地狼藉,甚至就连周边的城邦也因为平民与武士之间的战斗而兵力损失惨重。而正是在这样的8月下旬,浩浩荡荡的黑帆海军,驶入了水俣的港口。不知火海上摇荡的磷火与夕阳一并照亮了这些巨大战舰的轮廓,若是亨利一行眼见的话,定会觉得这设计工艺如此眼熟。章州的防线被绕过去了。废物武家子弟们终归还是任何用场都没能派上,觉得逃过一劫的人喜极而泣,而觉得失去自证机会者则落寞又一蹶不振。藩王们仗着天高皇帝远暗自与其它势力勾结,造了一整支舰队,他们直接从海上前进,在水俣登陆了。庞大的声势藏无可藏,但因为这极其拉曼风格的舰船外观,目击舰队而感到混乱无比的渔夫们向严州官员报告时还以为是帕德罗西帝国的远征大舰队又在这个时节到来了。这造成的情报混乱或许也是藩王们的计策之一,等到新京收集整合多方面情报确定了真相时,他们早已势如破竹地将水俣周围那些因为下克上运动削弱了城防力量的城镇一并攻破。如同滴落在纸张上的血液逐渐扩散,由水俣登陆的藩地军在稳住脚步后迅速地扩散并且斩杀州牧占领了济州全境。反应迟缓的新京收到消息时一切已成定局。泰州没了,作为重要后勤集结地的济州也陷入敌手。宛州与严州的兵力无法合于一处,因为分散的缘故各自的兵力都只够自保,而这也正是保守的州牧们所采取的决策——他们固步自封,全然不考虑冒险夺回济州,一心只追求无功无过。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些人早已在长久的和平中忘却,他们藉由前线探子送回的报告得知登陆的藩地军总兵力并未对宛州或者严州的军队能形成碾压性优势。而考虑到从济州进军其中一方必定会被另一方进攻,州牧与士族们得出了固守边境是最佳决策的结论,他们认为这种局面藩地军必定会先试图在济州站稳脚跟,而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固守城防,然后速速向新京求援。接下来便是时间竞赛,是藩地军先恢复元气从济州强征兵丁扩充兵力呢,还是新京的援军先到来。人在有了应对方案时就很容易会产生信心变得懈怠。宛州与严州的士族们全力动员,加强周边戒备。他们变得安心起来,因为藩地军毕竟人生地不熟,而他们具有主场优势。这种安心感是致命的,因为它会让你忘却一些基本事实。例如兵力几乎相当于宛州与严州两者之和并且具有重型城防设备的军事重镇泰州,连个水花都没冒起来就消失了。以及更重要的。从济州,从水俣点燃的。轰轰烈烈的下克上运动。戒严与锁城抵御了看得见的外敌,却抵御不住内部看不见的施加于平民上的各种高压。但宛州和严州的士族与华族们也正如一开始济州的同僚。他们不在乎也不关心平民怎么想。最初洒下的点点星芒逐渐燃成了小火苗。扩散开来拥有一定的规模以后,它会变得越来越难以扑灭。而这是贵族们仍旧没有看到。也不屑于看到的。地下涌动的暗流随着时间推移终于侵蚀了看似坚不可摧的石头外壳,喷涌而出。在这汹涌澎湃的时代洪流面前,不论是武士还是贤者,甚至于藩王与皇族都是渺小的。避开繁华区域一路向着内陆山区进发的亨利一行接近了东面的宛州边境,他们此时仍不知道宛州与严州已经戒严的事实。尽管贤者从水俣的事件中看出了一些东西,但他的注意力也更多被铂拉西亚的教徒们吸引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他能从极为细枝末节的事物中推测出许多信息,却也不见得每一次都能掌握事件的全局。但即便不知道身后济州已被藩地军占领,而前方宛州又戒严到飞禽走兽都不可通行的程度。他们却也处于令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为了逃离奥托洛地龙和那肉球一样的生物触之即伤的蛮力搏斗,他们向前循着最好走的国道飞奔了很长一段距离。然后见到了原本小镇上的幸存者们。见得到人,而且是本来想要去与他们碰面交易的人,本应是一件好事。而幸存者有数千之数,也是一件值得宽慰的事情。但尚未完全接触,仅仅只是互相在目视距离之中注意到了对方,位于队伍前头的亨利便立刻举起手要求一行人全都停了下来。明明白白地穿着白色教会宗教服装的人,站在了一大群和人群众的面前。用各种零碎拼凑起来位于国道旁边的临时营地入口上,挂上了木头雕刻的简易白色教会圣徽。有好几个人跪着口中喃喃有词。“......主救我等于危难。”之类的词汇隐约传来,洛安少女皱起了眉头:“他们这是集体变成信徒了?”教士不像过街老鼠一样隐藏,堂而皇之地走在了大道之上,而麾下的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