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
老话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支。接下来要说的,自然就是杜自远了。
左少卿刚刚逃过一劫的这个时候,杜自远正在北京,也处于心惊肉跳之中。
北京的四月,比不得南亚的温暖和翠绿,正是春寒料峭草木枯黄的时候。
杜自远开着一辆美式旧吉普车,行驶在一条崎岖不平且尘土飞扬的土路上。
这条土路是新开辟的,不宽,路面上只撒了一层碎石子。
但此时,这条新开辟的土路,已经被日夜不停的载重卡车以及川流不息的驴车马车碾轧得破碎不堪,高低不平。
每有车辆在土路上颠簸驶过,都会扬起漫天的尘土。
土路的两侧则是一片巨大的建筑工地,几乎望不到边。
杜自远此时所处的这个地方。位于北京城的西北,距离著名的颐和园并不太远。这里原是大清朝皇家贵族狞猎的地方,因此被称为西苑。
北平和平解放后,进城的军队捷足先登,先占据了市内大多数国民党旧政府机关,作为自己的驻地。后进入北平的中央政府各部门,以及新组建的北平市政府各部门,则占据了剩下的旧机关驻地。
等中共中央的直属机构终于从西柏坡进入北平城时,城里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办公地点了。于是新成立的北平市人民政府就在西苑这个地方划了一大片荒地,作为中央直属机关建立办公用房的地方。
杜自远此时行驶的这条土路,就是今天的中直路。
中直路所处的那一带,今天仍被称为“西苑”。
但那一带实在太大,太辽阔,今天的人们已经很难指出“西苑”的具体位置。
今天的中直路宽阔而平坦,路边有高大茂密的树木,和隐没在树木之后的围墙。是当时那条坑洼不平的土路完全不可相比的。
那个时候,土路两侧的还是庞大的建筑工地,布满了正在盖房子的脚手架和起重机,以及纵横交错的壕沟。运载砖瓦砂石的卡车和畜力车,在这些工地里往来穿梭。无数建筑工人和民工在工地里忙碌着。
如果你站在当时那条土路的路边,还可以看见一种奇怪的情景。
在那片辽阔的工地里,还间杂着一些宽大的芦席棚子。芦席棚子的外面围着密实的铁丝网,铁丝网的门口以及芦席棚子的外面,都有哨兵守卫。
它们当然不是工人们的宿舍,而是中直机关各单位当时的办公场所。
杜自远所在的中共中央调查部,就在这样的芦席棚子里办公。
3-33
大约半个小时前,他在一间从芦席棚子里隔出来的小办公室里,接到一个让他此时心惊肉跳的电话。
他那时刚刚开完一个小会,回到办公室里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他用的电话还是那种手摇的需要总机接转的电话。
他拿起电话问:“请问,是哪位?”
中调部的人接电话,不会自报单位。他们总是先问对方。
电话里沉默了一下,才有人说:“我是杨克勤,你是谁?”
杜自远立刻就想起来了,杨克勤现在是浙江的省委书记。
可是,他当年却是华北局情报部的主要领导人之一。
一九四八年七月,这位华北局情报部的重要领导人亲赴南京,就是为了从杜自远手里拿到侯连海与王振清的谈话录音,并在那次见面中严厉斥责了杜自远。
但杨克勤现在亲自给他打电话,还是让他大为惊讶!
杜自远轻声说:“杨书记,我是杜自远。”
杨克勤在电话里说:“我找的就是你!我问你,一九四九年年初,你曾经专门派人给我送过一个报告,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杜自远顿时张大了嘴,迅速并且警觉地向他这间窄小昏暗的办公室里扫了一眼,似乎担心有人听到他的电话。
他当然记得那个报告!尽管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他突然有一种预感,似乎正有什么大事悄然发生,并且和他有直接的关系!因为他绝没有想到,今天的浙江省委杨书记,竟会提起七年前的那个报告!
一个名字,或者说,一个代号,瞬间跳进他的记忆里:“水葫芦”!
杜自远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低声说:“杨书记,我记得,我记得。”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报告的主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