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妹,现在这个局势下,每个人都会重新选择。妹,你也应该重新选择。”
那天,姐姐还说:“妹,也许你应该听一听杜先生的意见。他见多识广呀。”
就是那天夜里,她把和姐姐的谈话录了音。她只想要一个证据。
她曾经答应过叶公瑾,给他一个证据。但她终究没有把这个录音交给叶公瑾。
有时她会想,姐姐是否能理解她心中的那种纠结?
这个时候正是春末,夜里还有一点凉。
右少卿坐在从鄂城去武昌的公交车上,如入梦一般,望着车窗外的夜色。随着车身的摇晃,她既迷离又清醒地把这些如烟旧事,都一一想了起来。
说到底,她离开南京,到了这个鬼不生蛋的鄂城,都是为了杜自远呀!
她到最后才明白,她最爱的杜自远,爱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
她到最后才明白,她最爱的杜自远,一定和她的姐姐相爱了许多年!
每想至些,都让她心中好痛。为自己痛,也为姐姐痛。
那一天,杜自远要请她吃饭。她预感到这一次吃饭可能非比寻常。她心中撞鹿,即惊喜又恐惧。她第一次慌了神,向姐姐求教。
那一天,姐姐靠在窗边,抱着她说:“好妹,衣服要好看的,还要……还要方便的,方便一些的那一种。明白吗?”
此时再回想起姐姐说这个话时的眼神,让右少卿心里更痛!
和她最爱的杜自远,相爱了许多年的姐姐,就这样,把她送到了杜自远的怀里!
她当时太兴奋了,太高兴,竟没有想那么多!
今天回想起来,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心中的痛,为自己痛,也为姐姐痛!当时姐姐的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呢!
说到底,她至今不知道姐姐最后去了哪里。姐姐最大的可能是中共那边的人。
那么,她回中共那边去了吗?也许,姐姐继续隐藏,也去台一湾了吗?或者,她干脆去了美国?她完全想不清姐姐的结局。
但有一点她大概想明白了,今生,如果没有奇迹,她可能很难再见到姐姐了。
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就那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姐姐!此时再想起,她好后悔,好后悔,却悔之晚矣!
7-20
一九四九年的三月初,她提着一个包了几件衣服的小包,神情萎靡,心绪沮丧地到了武汉。通过复杂的联系与接头,见到了新的上司魏铭水。
这些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仿佛都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了。
魏铭水的这个武汉第五潜伏组,当时有十个人。新来的右少卿是第十一个人。
魏铭水和他的组员们,对这个神情落寞、郁郁寡欢的女人很看不上眼。
在潜伏组有限的几次秘密集中会议上,她总是垂着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当时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潜伏,没有任何行动。
几个月后,他们看见这个女人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这才知道她还是一个孕妇。
这不是一个累赘吗?她还能干什么呀?几个组员在魏铭水的耳边唠叨。
但挑选潜伏人员并不容易,能多一个人总是好的。魏铭水只能这样想。
况且,她是从局本部派来的,又有中校军衔。右少卿也是因为这次潜伏才被晋升为中校军衔的。魏铭水以前是上校军衔,也是因为这次潜伏才被晋升为少将。
而他的组员们都是尉官和士官。他们不得不给这个沉默无语的女人留一点面子。
一九四九年五月十六日,解放军进入武汉。
右少卿挺着已经隆起的肚子,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出门。
魏铭水和他的组员们则混在满街的人群里,看着解放军骑兵驰过已被欢迎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
魏铭水后来才知道,这支部队是第四野战军第十二兵团八师的骑兵前哨。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魏铭水和他的小组,才成为真正的潜伏小组!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九日,右少卿在医院里生下一个女儿。
右少卿看着这个女儿,心里真的是悲喜交加。
远在太原的母亲如果知道她已经有了一个外孙女,会有多高兴呀!可是,她却不能把这女儿抱到母亲面前。
她原本以为,她和杜自远做过了那个事,并且有了一个孩子后,她的这份爱,就算是板上钉钉了。但现在,她心里最爱的那个人却不知人在何处。
女儿一出生就看不见亲生的父亲,也让她哀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