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少卿一个一个地注视着坐在仓库里的组员们。
她的眼睛落在瘦高的纪宝兴脸上,如盯着贼似的盯着他。
“纪宝兴!”她的声音不高,却含着威力。
纪宝兴被吓了一跳,有些恐惧地看着她。
右少卿盯着他说:“共党的军火船一旦爆炸,所有沾边的人都会受到审查!我问你,到了那个时候,你跑得掉吗!你他妈的敢跑吗!你受得了他们的审查和追问吗!你他妈的立刻就会露馅!”
这时,右少卿的目光刀似的抡到栗长贵脸上,瞪着他,又一声断喝:“栗长贵,放下你手里的那把破菜刀!老子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沉不住气的笨蛋!放下刀!”
栗长贵看看手里的刀,又看看右少卿,撇了撇嘴,终于把菜刀扔在案子上。
“你以为炸共党的区政府是儿戏吗!你这么沉不住气,要不了两天就会查到你!你也跑不了!也会被捕!你们两个,受得了共党的审问吗!”
荣利小吃店的仓库一片寂静。
右少卿厉声说:“老子再问一句,你们审问过共党分子吗!老子在南京时就审问过!他们被打烂了,被打断全身的骨头都不开口!你们行吗!你们有他们的骨头硬吗!他妈的,你们要不了一天就会招供,把全组的弟兄都招出来!他妈的,全组的出路只有一条!我们今天在座的人全都会被拉出去枪毙!一个也不会少!”
仓库里鸦雀无声。这些平时看来聪明能干,精神抖擞的人,一说起共党,就会咬牙切齿,又抖肩膀又抡胳膊的人,此时已经目瞪口呆,惊恐地看着右少卿。
7-26
在所有人中,毕竟魏铭水更老练,更沉稳,也更有经验。
他敲了敲桌子,慢声说:“右少,我问你一句,你既然这么想,当初为什么还要留下来!你为什么不去台一湾,或者干脆躲起来!”
魏铭水这一句话,算是问到右少卿的心里了。
听到魏铭水这句话,右少卿盯着魏铭水,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慢慢在木箱子上坐下来。她从口袋里掏出烟,划燃火柴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
片刻,右少卿才轻声说:“老魏,我留下来的原因,是我自己的事。我留下来,他妈的也是自愿的!我猜想,你们也是自愿的,至少部分是自愿的!但是,我们他妈的留下来,不是为了送命!他妈的不值得!”
魏铭水有些阴沉地盯着她,“局本部的命令,你敢违抗吗!”
右少卿再次瞪起眼睛,“老魏,不要再跟我提本部里的那些王八蛋!他们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他们毫不关心我们承受多么大的危险!更不关心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他妈的,他们只要我们拿生命替他们换来官位!老魏,送命的事,我们不能干!”
魏铭水盯着她不说话。要是在从前,他可能早就把她枪毙了。
但现在不是从前了,现在他们是潜伏人员。今天的要命之处还在于,他的军心已经动摇。他从身边那些组员们的脸上,已经看明白这一点。
老实说,他自己也心旌摇动,不可自抑。
他阴沉地说:“他妈的,送命的事我们不能干,我们还能干什么!”
右少卿看着他,终于缓和了声音说:“老魏,我建议,什么爆炸暗杀,只会叫我们送命的事,不要再干!我们能把情报工作做好,就已经很好了!”
“本部已经批准我们的行动方案,你说怎么办!”魏铭水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老魏,我相信,你可以找到理由!我也可以找到!”
魏铭水不动声色地沉默着,掂量着今后的行动和每一个组员的表情。
他沉默许久才说:“这样吧,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先回去休息。今后怎么办,我们找时间再商量。”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露出一丝凶光,盯在右少卿脸上。
右少卿也盯着他,坚定地说:“老魏,等一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魏铭水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右少卿说:“我知道你们为了这次行动,已经筹划了一段时间,去踩过点,去观察过,甚至是许多次!是不是?”
“是。那又怎么样!”魏铭水狠狠地说。
“我怀疑他们已经暴露!”右少卿说话时一字一顿。
“你怎么知道!”魏铭水几乎是吼了出来。
右少卿的这句话,如刀一样,轻易地挑开他藏在心里的那一点侥幸,让他震颤,更让他愤怒!
右少卿丝毫不让地盯着他,“老魏,你用不着生气。你看看他们今天晚上的表现,就应该知道!他们动不动就发狠,动不动就拿刀!出门在外脸上都挂着凶相!他们要是不引人注意,我他妈的就不是右少!我怀疑,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了!他们差不多已经暴露了!”
栗长贵立刻跳了起来。纪宝兴也瞪大了眼睛。
魏铭水向他们一挥手,“好!就算你说的对!你说怎么办!”
他其实在心里也产生了这样的怀疑。他知道这样的危险意味着什么。他再忠诚于党国,也不愿意白白扔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