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于老板,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呢?”左少卿笑着问。
“我只能选择挣钱了。”他此时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他喝着酒,看着舷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现在,我太太和女儿都在美国。我好不容易才把她们弄到美国去。所以,我得为她们挣钱。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我也会去。我现在的人生目标就是挣钱。你能理解吗?”
左少卿点点头,“我能理解。为了家庭,为了妻子儿女,这也是应该的。于老板,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你的太太,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不过,这样的话题还是让她轻松一些。
于志道微微地笑着,仍然看着舷窗外。
他轻轻地说:“一九三八年,我在五战区庞炳勋的第三军团当军需官,那时是中校,小小的。那时,第三军团刚刚击退日军坂垣第五师团对临沂的进攻。部队伤亡极大,弹药短缺,几乎供应不上。那天,我坐在一辆装满弹药的大车上进城,是长长的一列大车,马拉的那种。我当时的状况,很糟糕。在那之前,我几乎是在战火中抢运弹药。我当时身上脸上都是泥土,像个泥人。军装也破了,帽子也丢了。我得尽快给城里的部队送弹药。”
于志道笑着,回头看着左少卿,“我运弹药进城的时候,许多临沂当地的老百姓都在街边欢迎我们,向我们呼喊。就是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一个女学生,很年轻很清纯的一个女学生。她当时穿着白上衣,黑裙子,剪着短发。她一直盯着我,在人群后面往前走。我呢,也不知是怎么了,也一直盯着她,眼睛就是挪不开。就这样,我坐在大车上往前走。她沿着街边,在人群后面往前走。她盯着我,我也盯着她。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妻子。”
左少卿脸上满是笑容。这样的奇遇总是很感人的。她说:“真好。于老板,我今天终于发现了你的另一面,很温馨也很动人的另一面。你很爱她。”
于志道难得地露出温和的笑容,“当然了。这么些年,我们就没有红过脸。左少,我不知你怎么看我,其实我也不太在意你怎么看我。我的自我评价是,我基本上还算一个好人。你呢,怎么看?”
左少卿很快乐地笑了起来,“你不是不在意我怎么看吗?不过,”
她认真地想了一下,“我感觉,你确实可以算一个好人。真的,至少是现在吧。”
于志道哈哈地大笑起来。他显然对这个评价很满意。
他说:“也好,也好。以前的事就都不去提它了,咱们只说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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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志道和左少卿坐在桌边,慢慢地喝着酒,也慢慢地聊着。
左少卿感觉,这个于志道有邪的一面,但也确实有正的一面,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到夜很深的时候,于志道站起来,说:“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又不经意地回头说:“记着,后天中午,你最好早一点回来。”
左少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于志道很随意地说:“陈荫堂昨天对我说,他家里人,要乘这条船给他带一些衣服来。他的家里人一到,我就准备开船了。”
于志道平静地看着左少卿,向她点点头,然后走了,并随手关上房门。
左少卿独自坐在桌边。她掏出口袋里的烟,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
于志道临走时的这几句话,如闪电一样,照亮了她心里一直在涌动着的暗流。
这些日子里,这些看不清楚的暗流一直在她心里搅扰着她,让她深为不安。
中共代表团将要参加在雅加达召开的亚非会议,这是曾绍武告诉她的。
而台一湾的保密局却对这次会议极其重视,甚至要求她对这次会议进行深入研究。
那么,他们想干什么呢?她心里非常明确一点,这背后绝对没有好事!这是一。
其次,陈荫堂是台一湾国安局的高官。让家里人给他带衣服?开什么玩笑!他还用得着家里人给他带衣服吗?
她理解,于志道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她,希望她明白。
左少卿明白,于志道与陈荫堂利益相关,他确实不便于明确提醒她。
但他知道她一定会明白。但是,这个陈荫堂是什么意思呢?给他带衣服的这个人很重要?还是带给他的东西很重要?
左少卿此时吸着烟,仍然想不明白这背后的事。
另外一点,如果台一湾方面要对中共的代表团采取什么行动,她怎么才能提醒自己人呢?她也找不到办法呀!
似乎,她上次向冯顿发出警报,就没有取得什么效果。
从大陆那边跑过来的人,最后仍然到了台一湾。
冯顿的“中共背景”,在她眼里,此时仍然是一团迷雾。
或者,她能从叶公瑾那里得到一些线索吗?她对此完全拿不准。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人,还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吗?
左少卿这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仍然没有把心里的疑惑考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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