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伸手将她扶起,对她我也是以朋友真诚相待,自也不愿用官场上那套虚应,对她推心置腹,言道:
“我知若君此次为何而来,只是希望下次见我,无需假以公事之名便好。”
若君闻言,微微愣神,知我依旧待她如友人,而自己却主动拉开距离,别之以身份,岂非令人心寒,不觉有些忏愧,言道:
“若君忏愧……”
我摇了摇头,微笑着言道:
“无妨,今日你莫要将我视作邺城牧,以一常人待之便好。”
若君闻言,沉默良久,最后觉得这会是将此行真正目的引出的绝好机会。
“那,若君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公子知道我此行为何而来,那您一定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了?”
我望着若君沉静许久,见她目光中略带祈求期盼神色,很显然,若君果真是为了那人而来了,毕竟对若君来说,那人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若非此人多次暗中相助,若君也不可能活到此时此刻了。
时耶,命耶?上天还真是喜欢同人开玩笑呢!
微微叹了口气,我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若君可是为了恭王宇文贽而来?”
是啊,除了恭王宇文贽,我还真想不出还能有谁在邺城被戒严的情况下还有能力安排若君到刑部去见靠山王宇文懿最后一面,最后还将若君安然无恙的送出了邺城的。
若君见我能看透她的心思颇感惊奇,期待之心反倒更甚,她认为只要劝服了我,那恭王如今的危机便可迎刃而解了。
若君忙抱拳向前一步,想要道明其中缘由,言道:
“恭王殿下是位慈祥老者,若君受他多方照顾,如今恭王身处四面楚歌之境,若君实在无法坐视……”
听若君此言,定是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那个谣言了。
道是什么谣言,今日面见的徐勰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对这样一位对当前局势拥有奇特影响力的前齐藩王,斩草除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摆手打断了若君的话语,这令好不易有些缓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了,看到若君原本带着些期盼与希冀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我的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越发冷峻起来。
我一向不喜欢在朋友面前谈论国政,因为国政面前没有私情,它原本就是冰冷而残酷的。
看到眼前这凝固的氛围,洛卿不禁心生忧虑,想要将这严肃的话题就此打住,忙低声唤了句,道:
“公子……”
我看到了洛卿脸上担忧的神色,可却在若君眼中看到了不甘还有愤怒,这时候我知道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说,它就不存在的。
我向洛卿递了个安心的眼神,随即又看向若君,十分严肃的反问了一句,道:
“若君,你当真要与我谈论国政么?”
若君脸上尽是不服气的神色,抱拳言道:
“若君愿闻其详!”
“好!”
我感叹一声,旋即手执手卷负手而立,一改书生儒弱形状,有了几分政客的威仪与从容,正声继续言道:
“若君以为,从政之人,有好坏之分么?”
“若君并非不通世事之人,好人可做坏事,坏人亦可做善事,且人心复杂,又岂是好坏所能分别,虽说如此,可人至少当懂得分辨是非善恶,从政之人,事关民生社稷,更当如是!”
“是非善恶?!”
我冷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之意,继续言道:
“可在政客眼中,没有所谓的是非善恶,只有不断的权衡眼前的利弊得失啊。我如是,恭王宇文贽,更如是!”
听到此处,若君的目光不禁一紧,不知为何,心中的那份不安感不断蔓延着,噬心透骨……
我的目光也不禁带着几分凌厉,我很清楚,历经世事的若君,即便以前也许还有几分天真,可面对着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逃亡,即便再怎么心思纯正之人也会开始学会思考人心险恶的。
“你当真便从未怀疑过恭王宇文贽?”
听到我如此质问,若君苦撑着的最后一道防线,还是被无情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曾同你说过,若想救靠山王一命,便莫要让冀州刺史韶先上书为靠山王求情!可不知为何,这份奏疏还是呈送到了齐主手中,可这份奏疏其实并不是靠山王之死的主要原因,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这份奏疏是在怎样的时机下递到齐主手中的!”
毫不理会若君已经发白的脸色,我以一种想要打碎若君心中幻想的姿态出现,将眼前这残酷的现实,毫无怜悯之心的血淋淋地呈现在她跟前。
“在不合时宜之时不该出现的东西却出现了,你真以为,这只是一种巧合么?”
若君其实应该早就已经有所怀疑了,她更清楚恭王宇文贽绝非众人眼中“逍遥王爷”,他是一个真正的政客,一个非常深沉可怕的从政之人。
因齐主大量心腹随齐主出征后不是战死便是逃亡,恭王宇文贽才能在齐主不在邺城这段很短的时间内,迅速的控制了邺城,而当齐主兵败狼狈逃回邺城后,宇文贽成为邺城真正的掌控者,可一心只忠诚于齐主的靠山王宇文懿,却成了恭王宇文贽心中大患。
靠山王宇文懿忠心为国,可他的忠心,却只对齐主一人而已!
“原来,当真是他……”
说着说着,若君目光中有泪光闪动,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袖中的双手早已握成了拳。
“我说过了,政客眼中是没有是非善恶,只有权衡利弊得失。所以,若我现在要杀恭王宇文贽,你,还会想要阻止我么?”
“……”
死一般的沉静,谁又能知道,若君心中经历过何等惨烈的天人交战。
我突然觉得,自己此举是有些过于残忍了,在我眼中,靠山王之死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真相与我而言,也并没别人眼中的不堪,因为这就是游戏规则;可对若君来说,被牺牲的是自己一直以来无比尊敬和信赖的父亲大人,也因此她一朝之间经历家破人亡,这对她来说,又何尝公平?
这也许就是一个政客眼中的冷漠与残忍吧,所以才能在利弊面前,毫不犹豫的对一些人,一些事加以舍弃……
我,是不是越发像一个政客了?
忍不住回过身去,不敢再看若君,也不知此刻的感觉究竟为何,只知道其中五味纷杂,还多了几分不可言喻的苦涩。
看来,此番谈话,只能到此为止了呢!
……
“我会阻止你的!”
身后,若君突然的话语令我不觉身形一滞,有些不可思议地回首望着她。
只见此刻的若君目中带着两行清泪,神情痛苦,可眼神却无比坚定,只听她厉声对我言道:
“你若行此诛心之法,罔顾人命,铲除异己,此番作为,又与恭王宇文贽何异?”
我冷冷言道:
“我与他并无不同!”
“你和他不一样!”
若君此话说得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你曾问过我,我手中之剑所守护的,便只有北齐之民么?国分南北,民又岂分国界?你是个心怀天下之人,所以,你和恭王,是不一样的!”
若君的这句话,竟然我陡然间无言以对了。
“你若真心想要济世安民,便绝不可行与恭王宇文贽一样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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