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里边的语气有点木然。
这个等下就久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咚咚咚…”
“谁啊,”又是一次重复的声音,但之前的有气无力明显消失了,注意听的话,还有点快乐因子在里面。
“再不开门我走了。”
“等下,”
“……”林义瞬间有种想施展个“排云掌”或顺风腿把门撕碎的冲动。
五分钟后,门终于开了一条缝隙,偷偷摸摸的眼神,一下就看到了靠在过道里的林义,闪了闪就那样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我饿了。”林义连动手碰门的力气都不想浪费。
果然,没过十五秒,邹艳霞就把门全部打开了,停在原地又对视了几十秒,发现林义没动手的倾向,才轻巧地进了洗漱间。
“这不像你啊,今天怎么睡懒觉了。”靠在门口,看着镜子见面的女人挤牙膏刷牙。
“昨晚睡得晚,”模糊不清的声音从泡沫里挤出来。
“懒就懒,还找理由,我也是那个时候睡得啊。”
“昨晚咖啡喝多了,五点左右才睡着。”说着,女人还有些不好意思。
“……”
过了会。
“你的门还反锁?”
“不然呢,”邹艳霞透过镜子折射出一个看白痴的眼神:“你以为人人都是李伊莱啊。”
“……”林义叹了口气,“你以为李伊莱就是个好东西啊。”
瞬间,刚才还横竖漱口的女人握着牙刷笑着蹲到了地上,单薄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中饭没得做了,两人去了楼下的一个福州人开的全牛馆子。
点了份牛肉、牛骨汤、毛肚,邹艳霞问林义:“我感觉三楼不对劲呀,怎么一直那么安静?”
“知道消音材料吗,那都是关哥加了工的,不然你能苟到十一点才醒么。”
第二天,一大清早,林义就带着刀疤去了深城,同来汇合的还有苏温和她助理。他只负责签字,其余的由她接手。
阳娟夫妻带四人去的是工行,接待他们的是一男一女。五十五六的张奇峰有点肚腩,一看气势就是居上位的。
三十左右的徐文丽有一股特别的女人味道,虽然不怎么主动,但那长相特别让人容易记住,或许这就是那种明星脸吧。
经过寒暄和握手,林义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油腻的张奇峰是副行长;而徐文丽也不简单,年纪轻轻的已经是这个分行的vip室话事人了。
由于阳娟夫妻早有过沟通,双方见面倒也没多说什么业务方面的话,这次算是认个门,建立一种交际关系,下次好生意往来。
不过两人对林义这么年轻还是有点意外的,尤其是复印身份证的时候,还特意多看了几眼。
协议上规定的还款日是1996年8月,留给林义的时间还不足一年。利率不高也不低,按银行的规矩来,只是该得的钱的却一分都没少要。
一般吃饭要喝酒,但张奇峰却滴酒不沾。林义还特意留意了下,这人不但不沾酒也不沾色,因为对方至始至终对苏温都是一种老人看年轻人的眼神。
要不是张奇峰还沾着财,都以为对方是圣人了。因为苏温无论走到哪,不管对方多么君子,都免不了多看她几眼。
从饭店走出来,林义突然问阳娟:“张奇峰是不是要退休了?”
“小义果然好眼光,”阳娟赞美一句,“他要不是快退休了,我们也请不动他。”
正是因为张奇峰做事有原则,阳娟才有安全感。所以两口子才把目标指向了他儿子儿媳妇,这才劝动这小老头。
一间茶馆包间,听着窗外细雨打桑叶的沙沙声,林义和苏温相对而坐。
心事很多,但两人都没急着说话,感受着苏温泡茶的动作、神情,林义才知道,原来这女人还会些茶艺。
馥郁芬芳,茶香四溢。小饮几杯,两人才慢慢打破沉寂,回归今天的主题。
“下定决心要进步步高超市那天起,只要有时间,我都在研究世界各地的著名零售企业。”柔柔的女人,把茶杯的最后一点水饮尽,放下杯子时说,“其中沃尔玛是我关注最多的对象。”
没等林义接话,也没让他接话,苏温好像自言自语:
“沃尔玛能横行全世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精细化管理。所以如果只走单纯的百货路线,我们这次必定败北。因为沃尔玛在这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要做到它这样。我们暂时有心无力。”
“或者说,全世界其他零售企业都在竟相模仿它,却永远做不到这种极致。”
说完,苏温似水一样的眸子,像在迷雾里投出一束光,有气无力的,就那般安静地注视着林义,好像再等候知音一般。
“你打算结合大卖场?”想了一会儿,稍微倾斜身子的林义试探着问。
闻言,苏温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了一丝软软的笑意。
“大卖场结合百货,不算新意,很多国外零售企业反而被大卖场拖累。”苏温又给两人添了杯茶,动着小嘴唇说:“所以在大卖场这条路线上,我想反着走。”
反着走?林义琢磨了下这个意思,突然被触动了:“我在香江特意逛过许多大卖场,看到很多质量尚可、价格却非常便宜、品牌知名度却很小的鞋类和服装等商品。
这是境外巨头供应链覆盖广,可以在全球统一采购、统一配送此类商品的优势体现。按照我们的实力定是无法比拟的,所以你说的“反着走”这是一招非常高明的棋。”
其实林义前世对超市布局很熟悉,因为逛多了。但也没能想过这些细化东西,苏温一说反着走,林义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嗯,全球采购、全球配送这是它们的极致优势体现,却也是一种劣势。”说着,苏温打开手提包,从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半年多,我反复走访过国内外的的许多商城,包括联华、华联、大润发等,当然也包括我们的步步高和竞争对手沃尔玛。
我发现一个挺有意思的现象:国内的消费者与境外的人群不同。
只要经济能力尚可,不论是年龄大一点的、还是年富力壮的,对鞋类、服装等商品都非常喜欢大品牌。他们除了注重“舒服感”外,更多的是用这些名贵品牌对外彰显他们的价值。
所以我在想,要是步步高超市把大卖场结合进来,开辟一个单独地区域。专门主打国内外的高档品牌,肯定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
听着她的长篇大论,惊喜的林义恨不能给对面的女人点一万个赞,找她来步步高真的是一种幸运。
因为作为过来人,他非常清楚,主打高档品牌何止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那效果简直不要太好了。
这么做不论是利润还是品牌建设,绝对是一种大丰收。
“高明,外资卖场中处处人为的刻意“淡化品牌”,混着销售不知名的鞋类、服装等商品。
那我们步步高干脆就“张扬品牌”,在自己超市开出一家家精品专卖店。用这种剑走偏锋的本土化打法,把它们订在耻辱柱上。
…
说来也怪,我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这一炮打响,步步高超市这个品牌会在粤省腾飞。”
“嗯,”女人淡淡嗯一声,两人相视一笑,有种找到同类的感觉。
又聊了许久,在谈到潇湘“异业联盟”的时候。
苏温欣慰地告诉他,步步高超市目前已经环绕了三十多个国内外的知名品牌,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圈子,人流量一日胜过一日。
不过在谈到苏宁电器的时候,女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外资大卖场的家电销售也很薄弱。
同时在二级市场,比如邵市、株市等市级市场。电器的辐射范围要比百货+超市的辐射范围广的多,对方圆三十公里内的顾客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如果我们把电器立项,在竞争中会起到杠杆作用。”
女人说完,又隐隐卓卓地看着他,林义顿时心领神会,笑着说:“这是你的第二个策略吧。”
“是,按我心中的规划,电器项目将来必不可少的。那不如趁着现在船小好调头,完善布局,形成步步高超市百货+大卖场+电器的鼎力格局,炼就多元化战力,将来不论和谁竞争都有自保之地。”
说着,女人又满了一杯茶,然后一槌定音的建议说:“大卖场和电器布局是我们和沃尔玛此次竞争的筹码,在零售产业这条道路上,步步高超市应该给它好好上一课。”
“呵,难怪太祖常说,女人顶半边天。既然你有这种决心,我也不能拖了后腿,就陪你走一遭又如何…”
说着,林义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的时候,林义意味深长地说:“国美和苏宁找你做异业联盟的商业伙伴,简直是在教会你如何杀它们啊。诶…”
闻言,娇柔的女人抿笑不语。仿佛再说:商业里哪有真正的盟友。
不过女人也没狂妄自大,斟酌一番给了提议:“电器这一块,以分公司的名义,先只在粤省试行。潇湘我们得等一等,现在实力还不够惹它们两家。”
“哈哈,不谋而合。”林义大笑一声,起身道:“今天我做东,去特区最有特色的海鲜楼吃它一吃…”
苏温微抬头凝望着林义,轻轻臻首,然后收拾着东西起身。
今天高兴,林义不顾女人的“吃不完”一说,特意点了十个硬菜,要了一瓶上万的红酒。四人就着夜色,开始了家常夜话。
到得末了,林义问左边的人:“福田店布局有点宏大,那些钱够吗?”
“可能不够。”女人轻拢了下发梢,温温地说可能不够,但又一转:
“我也不能再逼着你了,好在有5400万做基础。后面如果需要的阶段性再投入吧,我们最乐观的开业时间,都得明年春天。”
“行,有你坐镇,我感觉心一下定了。”看着女人婉婉转转,林义问了赵树生的情况。
没想到苏温不经意说了一句:“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他必能接我的班…”
这软软的一席话,顿时让林义三人一静,夹菜的筷子都不由慢了几分。虽然三人知道她不是说要离开步步高超市另投它人怀抱。
但是,想到那小女孩,林义三人反而更加担忧了。
“对不起…”沉默着,女人又叹了口气:“扫你们兴了。”
余光里,女人平静地夹菜饮酒,林义只能默默感叹一阵:上天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精致的容颜,令人怜爱的气质,玲珑的身段,超出一般人的聪慧…
但上天也对她恶意满满:父亲、丈夫,还有现在前路未知的女儿…
也许这个坚强的娇躯背后,尽是肝肠寸断吧。天意如此,造化弄人啊。
雨越下越大,一句话触动的四人,慢慢停歇了晚餐,随着女人的又一声歉意,饭局还是走上了终点,只可惜了一桌好菜。
酒还剩半瓶,苏温看了看林义,说“我把它带走了”。
走到外头的时候,刀疤和她的助理拦车去了,苏温注视了一会黑夜的雨幕,良久轻声说:“我又破坏了一次晚餐。”
“不用这么说。等一一好了,你加倍补偿就好了。”
“好,”这一声:轻,且空灵。
在早秋的羊城,晚上来这么一场酣快淋漓的大雨,可不多见。
在中大门口下车的时候,一身单衣的林义突然打了个激灵,对着旁边抖鞋的刀疤说:“今年天气有些反常。”
“是反常,九月份还鬼热鬼热,现在一下就冷了。”刀疤看了眼珠帘似的雨线,仿佛这不是粤省,而是回到了潇湘一般,那里才是这种天气的老窝。
回到三楼,书房竟亮着灯,林义进去的时候,邹艳霞正比对着五笔教材,在键盘上笨拙的打字。
看了一会,一分钟打了两个半字,顿时把林义都笑乐了。
“你怎么没回学校?”边问,还帮着键盘上敲了下,几十秒等待的汉字终于拼全了。
细细地感受了下林义刚才按的两个键,大长腿解释道:“舍友集体爬山去了,我今早又起来迟了。”
“那你晚上得少鼓弄点咖啡才行。”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了,林义问她吃饭了没。
“你呢?”闻言,如玉一般的天鹅颈微抬。
“问的真蠢,我姐姐能让我空着肚子回来么。”
本想带她下去吃,大长腿则说雨太大了,不想出门,后来她给自己煮了一碗海鲜面。
“你不是不学的么?”看到她对着海鲜烹饪书学着做,林义抄着手打趣她。
“你就不能装作看不见吗?”女人回头丢了一记卫生眼。
“……”
女人的心,海底针。
刚才还说不想出门,但一吃完面,邹艳霞就说太撑,想出去走走。
“这么大的雨,你确定?”闻言,林义像瞅西洋戏看着她。
“我记得你一直喜欢雨天的,去试试?”女人跃跃欲试。
“找病发啊?”虽然这么说,林义的内心还是被挑动了。
婆娑枝桠,晚风呓语,倦鸟幽林。
滴滴答答的林荫小道,一人一伞,又一次走在学校的花径深处。来到惺亭的时候,女人调皮了,在雨里,不仅把自己地伞丢一边,还突然扑倒了林义的雨伞。
打闹中,才一会儿,两人就成了落鸡汤。
“知道冷了?”重新驻伞,看着女人双手交叉抱肩,瑟瑟发抖的样子哪还有刚才的俏皮劲。
大长腿片着嘴看着天幕,然后细声细气地说:“平时看你淋雨挺诗情画意的,谁知道这么冷?”
得,女人不仅狡辩还甩锅,意思就差明说:今天这个样子,就是林义带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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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个周末,再次回到课堂。林义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宿舍的人突然改变了之前在教室后座混日子的想法,反而争着抢着坐在了中间。
几节课后,林义终于琢磨出点意思来了,宿舍这群家伙搭上了旷艺林她们宿舍的人了。
其中旷艺林和孙念的后座,成了几人无形中争抢的对象。
看着和自己一样,只能坐边沿的晃停,林义指指他的鸡窝头:“你为什么不骚包几下。”
“不习惯。”晃停扫了眼宿舍其他人的摩丝头发,直接摆手。
前世人到中年,林义常常怀念木棉花下苦读的日子,课堂上的昏昏欲睡一直未曾模糊。
那时候觉得老师讲课有些枯燥无味,要不是还有几个好看点的异性可供内心为所欲为,有几个嘻嘻哈哈的哥们打闹凑趣,林义一度认为大学课堂就是虚度光阴。
却不曾想,毕业很多年后,才发现这段日子是人世里最美好的时光。
下午没课,赵志奇几人邀请女生来宿舍包饺子,林义才把对方的人给认齐了。
总是笑挂嘴边的旷艺林、和暗红色头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孙念是头牌。
至于这两个人到底谁更好看,宿舍吵吵闹闹好久也没分出个高低…
只是这两女有着身高差,前者158;后者应该有172了。
按照马平彦在宿舍的骂街:麻批的,孙念穿个高跟鞋往我面前一站,我都差点吓得喊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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