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在府里养伤的这几日,雍寒山也在自己院子里调养。许是知道雍黎并不怎么想见他,雍寒山也没有出现过,只是每天派人来问候一声,偶尔有些他觉得雍黎该知道的消息也专门遣人送过来。
沉檀院前桂枝深处有一处临水的观景台,凹凸不平的青石台阶慢慢深入水里去,雍黎这两日倒是颇喜欢在这里坐着,午后林轶来送消息的时候便又是在这里寻到她的。
“听王爷说,殿下下月要先回华阳?”林轶在一旁站着,看着盘腿趺坐低头看文书的雍黎,知道她不会搭话,又道,“王爷的意思是令属下护送您。”
“将我书房桌上青木描金的盒子取来。”雍黎头都没有抬,淡淡吩咐。
林轶不解,一旁明绛却屈了屈膝,应了声是。
雍黎抬头瞥了眼有些尴尬的林轶,“我暗中也有不小的势力,你应该也看得出来。”
“是,那日在祈麟山崖边出现的那群人,我想应该不是华阳那边的人。”林轶一怔,随即肃了肃神色,回答。
“林轶,你是文武皆善的青年才俊,今年应该也有……二十二岁了吧?你可有想过要做什么?是参军,还是出仕?”雍黎偏头问询,神色间倒是没什么异常。
林轶迟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自幼随父亲长在璟王府,觉得如父亲一般一生追随一人也是一生的幸事。当初雍青阳还在的时候,他曾为有一日能站在这个端方从容的璟王世子身边而努力;而如今,从四年前折服于雍黎的风华手段,他觉得如今这个璟王府的继承人比之当年的璟王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似乎从那时起,他就决定以她为主了吧?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雍黎站起来,手上居然还捏着一支女子用的银簪子,她看着林轶的双眼,笑道,“有件事想让你去做,却不想轻易做主了你原本的人生,你尽可想想,给我个答案吧。”
“属下愿追从殿下。”林轶没有丝毫犹疑地,看向雍黎的目光坚定而虔诚。
“你不必这般快地回答我,人之一生,总该给自己选择的余地。”雍黎的语声悠悠长长,她想起当年自己的选择,从踏出定安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给自己选择的余地。
如今想来,后悔吗?
不悔。
雍黎浅笑着微微抬起头,看到天边长空一线鸿雁飞过,翩影惊鸿。
“属下言出不悔。”林轶恭敬地伏下身去,端端正正地行了稽首之礼。
“那好……,你起来。”雍黎似乎早就猜到他的决定,接过明绛刚送过来的描金盒子,“你拿着这个盒子往西川谈州一趟,去见一个人。”
对上林轶不解的神色,雍黎手指在盒子上缓缓敲了两下,“我暗中那股势力分四脉,前些时候南脉策主叛附,南脉上下清洗后却没有合适的人统领,我觉得你可以,你带着盒子里的东西过去,能不能留下还要他说了算。”
“是。”林轶恭敬接过盒子,盒子上还躺着方才雍黎拿在手里的银簪,他这才看出这簪子似乎是开盒子的钥匙。
“殿下……”
林轶似乎还想问什么,却被雍黎淡淡打断,“他叫元濯,若他留下你,你自然会知道一切。”
雍黎没看一眼还有些神思不定的林轶,微微张开手,任明绛给她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袍袖衣袂,道,“随我去趟王军大营。”
璟王的五州封地,除了各州按制应有的守城军,另有十二万王军分处各州营地,其中平皋北营人数最多有近五万军。
几个月前与陈国的那一战调的就是平皋和信州的军队,两个月前战事结束后,战场处置等一应战后之事就直接交给了信州军,平皋这几万人马便班师回营了。
雍黎素来不怎么管璟王军内部的事,什么军事体制,兵力训练,军职任免,马政保障等等她从不插手,不过这次王军编制大改是她首提的,而且整改重点就在这平皋北营军,她无论如何也该去看一下的。更何况,战后王军回营,她这个主帅就没有出现过,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属下听父亲说过关于兵制编制整改的事,这次似乎动作挺大,将原先十二万王军一体上下所属层层集权的兵力分散开来,兵力三分。”林轶带了十来护卫,放马慢慢跟着雍黎而行。
“林先生今日在北营?”雍黎将缰绳在手上绕了绕,问。
“北营军这边已经初步稳定,父亲昨日去了信州,除了查看信州三万编制的情况,还有降兵战俘需要安置。”林轶疑惑问,“父亲没有来找过殿下?”
“找我?”
“是关于雁元关那边,陈国的那个韩将军。”林轶想起前两日自家父亲说起这人,还颇为赞叹,只是看雍黎对这个陈国将领的态度不同,似乎想要保他的样子,颇有些担心。
“说起这件事,陛下那边给了旨意,陈国被俘的一应主将副将暂时押送回京。你这两日尽快往谈州一趟,随后便往信州,那些人你亲自带人押送。韩附北刚毅忠直不可折辱,你看顾着些。”将到营前,雍黎停了马,看着守卫森严的营地大门,缓缓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