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这懒散性子,也幸亏有那一份周全的思虑,要不然如何在这样的乱流中保全自身?”黎缃语气中不无宠溺,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你是一贯喜欢毫不客气的搅着浑水,自己躲在后面冷眼看热闹,说吧,还有其他什么要使得手段?”
雍黎微微后仰,闲闲散散地靠着椅背,“明日朝上不就知道了?现在说出来多没意思?”
她笑,“原想着借此件事杀杀他们威风,断断他们的羽翼,现在这件事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了,左不过是在火上再添根柴浇把油罢了。”
“你这说得到轻巧,这几件事一起牵扯多少人你不知道?若一下子拔除,中央地方正常运作如何保证?”黎缃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你那件事就不能放放?”
“迟则生变,我答应了别人的。”雍黎从袖囊里摸出一张叠地整整齐齐的纸笺递过去。
“答应了谁?”黎缃接过纸笺,随口一问。
“那日在祈麟山救了我的孙家姐弟。”雍黎微微一笑,“我这算是还他们的恩情,舅舅不愿相助?”
黎缃打开纸笺的手停了停,诧异挑眉,“还有这样的事?”
“所以这件事还是尽早解决的好。”雍黎指指他手中的那张纸,“我连后路都给您安排好了。”
黎缃听言,展开那纸,发现是份完整的人员补充调动,看了两眼顿时目光一亮,细细看来,才发现这张纸上几乎周全地考虑到此次事件发生后所有可能的人员变动情况。
反复斟酌良久,发现并没有更好的方案,黎缃道,“你果然是准备周全,看来那件事你也是志在必得了,既然如此,明日朝上我等着听那姑娘的状纸。”
“那就劳烦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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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初,早早候在午门外的众臣踩着大殿前广场上厚积的寒雪,陆续走上高广的汉白玉台阶,走进肃穆庄严的长明殿,走进上璋这一泱泱大国权力政治中心。
只是那些神色各异却各个恭谨敛衽的大臣们,那些各怀心思摇摆观望的宗室们,却不知道这些天在皇帝陛下刻意按压下,埋了那么久的火引子,蠢蠢欲动了那么久的火种,即将在这样一个与往日无异却又显然不同往日的清晨,发生最猛烈的一次爆发。
这次爆发波及之广,影响之深,甚至连最初那个执棋人也没有想到,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被卷入其中,成为这场棋局中挣脱不得的一枚棋子。
雍黎没有要辇轿,而是自己带着阿珠从元铭宫慢慢走过来的,元铭宫到长明殿的主道上积雪早有内侍清扫干净,偶有雪片子悠悠飘飘地落下,方触及地面也就化了。
长明殿在望,雍黎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微微侧首,“你不用紧张,你只需陈述你知道的,其他的我来安排。”
“我有点害怕。”阿珠看了眼庄严肃穆的大殿,原本就有的一些自卑胆怯似乎一下子更深地涌了上来。
“怕什么?这世上可怕的唯有人心,而我今日便是来诛心的。”雍黎浅笑,目光落在远处最后稀稀拉拉走进三两个人的内宫门,心中似乎所动。
没有再说话,雍黎一步步走向长明殿,一贯地四平八稳波澜不惊。她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子,也没有那份怜悯之心,断不会多费口舌去做那些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事。
阿珠似乎也明白,尽管内心胆怯迟疑,抿了抿唇,还是跟了上去。
长明殿内皇帝陛下还没过来,重臣皆垂拱而立,偶有相熟的互相私语窃窃,见雍黎过来,俱都面露讶异神色。而能在这朝中的哪个没有几番沉浮之后的圆滑世故,当下都按礼拜见。
雍黎微微含笑点头,她性子冷,不喜多与人做没必要的交流,更别提为难,因而全无她这个年纪的世家子女会有的一丝骄矜,所以除了这些年积累的声名,她在众人眼中竟也留下了温和自持的印象。
阿珠亦步亦趋地跟着雍黎,第一次踏进这处她这一生都从未想象过的地方,她紧张到掌心渗出密密的汗,在众臣偶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下怯懦地低下头去。
雍黎看她微微垂首有些苍白的脸色,尽管双手因紧张紧紧地握着,而神态中却透出一股坚定,不由带出两份微带赞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