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岑笑意顿开,慢慢饮尽了杯中满斟的酒,他素来清淡性子,这一笑当真风华绝色。
雍黎被他那般颜色晃了眼,干脆拉着他席地而坐,二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只就这那坛子酒,你一杯我一杯畅饮起来。
“你该回长楚了。”
雍黎倚着石壁微微有些醺然,慢慢吞下一口酒,突然开口。
她前段时间得到边境的消息,长楚寄阳有些异动,只是因为内乱未定,便也没有多加关注,这会儿万事已定歇下来方才想到。她知道谢岑有自己的消息网络,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嗯,是该回去了。”谢岑仰头也是一口,偏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问,“你会去长楚么?”
“也许我何时闲散下来,准备各国乱窜的时候,那时我绝对会先去长楚。”雍黎只当他在闲谈,玩笑道,“现在?除非你长楚有什么大事邀请我去观礼,比如南阳王殿下您的婚仪,我自然静待请柬的。”
谢岑端着酒杯的手似乎顿了顿,他道,“我们这等万年孤独之人,哪里有女子愿意屈就呢。高山流水,梅妻鹤子,岂不自在?又或者……际会风云,战场杀伐,岂不痛快?”
“诚哉!”雍黎抚掌而笑,“剑斩四时风,断长河,八方分流,浪卷涛飞。何来山川重沃野,百里苍莽辽原?看刀影铁蹄破空!人心从来深难测,去庙堂哪处寻江湖?踏明月与君饮。”
“意气恢弘!好词!”谢岑伸手一挽,仿佛要挽住万里长风,将那半阙词于唇齿间辗转反复,“踏明月,与君饮。”
踏明月,与君饮……
他看着雍黎仰首望月,淡淡含笑的神情,只觉得心里有什么欲待破冲而出,他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然后慢慢放下酒杯,忽然幽幽道,“凤归,你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年我没有能早点赶去平野。我亲眼看到母亲被那一剑射中,看着她在我怀里慢慢失去生机,我甚至……”雍黎想起那日雍寒山和自己说的母亲真正离开的日子,有些疼痛闪过,“我后来急痛心丧之下昏死过去,我昏迷了三个月,连母亲和兄姐的丧礼都没能去。”
她说得缓而慢,却突然发现如今自己面对当年事,竟然能以如此平缓的情绪缓缓道来。她转头看到谢岑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不由得有些赧然,她向来不在外人面前提起母亲的事,如今对着谢岑,却能这样放松地说出心底事。
谢岑见她神色一闪如常,知道她此刻压抑心底哀痛,他知她心性强大,从不需别人多此一举的劝慰,只笑道,“那你一生里最庆幸的事呢?”
雍黎愣了愣,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有什么最庆幸的事,干脆摇了摇头,没回答。
“你呢?”雍黎笑道,反问,“最后悔的事?和最庆幸的事?”
谢岑没有立即回答,他摇了摇早空了的酒坛子,随手丢下山去。
“当年我曾通过皇兄收到一位长辈转赠的书册,而我最后悔的事,是没能早点知道那本书册代表的含义。”
雍黎愕然。
却听谢岑又道,“至于最庆幸的事……等你先给我回答。”
谢岑看她勾勾嘴角,似乎有些无奈地样子,鬓角几丝散乱的长发随风扬起,乌发如木,肌肤如雪。
我最庆幸的事,是最终还是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