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彦冷眼看一众乱象,根本没想过能有什么办法可以力挽狂澜,他谨记着雍黎之前传来的话,只想着尽快脱身。
谁知这边人心散乱实在出乎他的想象,也难怪朱缨军不能长久,都是些乌合之众。
程海彦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办法,前方已有一队近万人的曙州军直面迎上来,为首的将领正是之前被传说坠马而死的广信王麾下将领孙沛。
这场一万人对一万人的局部小战争,看似势均力敌,而人心聚向,军心安稳之处而言,却是天壤之别。
最终不出意料地,曙州军以雷厉风行之势压倒性的胜利重挫朱缨军残部。
战事的尾声,程海彦一刀挥开了早杀红了眼的不知是曙州军还是朱缨军的几个士兵,直接收刃打马冲上附近的一座山头。
山石横斜,树影掩映中,长身玉立着那位顾先生被人护卫在中间,也是冷眼看山下局势的模样。只是山下局势已然明了,再无一丝悬疑未决,那位顾先生似乎完全没了兴趣了。
他看着程海彦打马过来时,倒是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
程海彦目光只顾着在那位顾先生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柄长枪破空而来。
待到他反应过来时,耳边有“唰”的箭矢之声,然后便是锐利兵器碰撞的声音,那柄破空而来的长枪被锐利的箭矢切断,方向偏了偏,直接折向一边去。
程海彦自马上微微转头,看到身侧箭矢带着断裂的长枪,锵然没入一侧山石间横生的古木中,那箭头已看不见一点。
他还未来得及惊讶是谁有这般准度和力度,一转头,便看到前方顾先生握弓拉箭的动作收势而回。
谢岑将弓箭递给身旁的侍从,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双手慢慢笼在袖子里,他这般清清闲闲地站着,气度闲雅端华,竟完全看不到方才箭矢破空而出的凌冽气势。
早先在朱缨军时,程海彦见着这人,看起来文弱模样,似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书生,而时间久了,他每次计谋手段频出,他便又觉得这人或许就是心思阴沉的阴毒谋士,却从未发现过这位顾先生竟然有这般好功夫。
程海彦还未到跟前,便已经有人上前拦住了他,那两个护卫模样的人还未来得及询问,然后另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来,那人行动举止也有大家公子的翩然端正,他朝程海彦拱了拱手,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将他引了进去。
“战场无情,程将军可有受伤?”谢岑看着他客气垂问两句。
程海彦摸不清他的意思,但到如今情势,不用想也知道,这个顾先生身份定然不一般。
他依旧是对从前朱缨军军师顾先生的态度,朝谢岑还了礼,“如今这样的结局,可与先生最初的目的有丝毫出入?”
谢岑但笑不语,旁边的侍从却已经送上来一把长弓,与方才他自己使用的有些差异。
那柄长弓外形古素,木质显然是极其厚重的,谢岑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弓,木质铮然有金玉之声,而弓弦光亮如浸水中。
他将那弓递给程海彦,“此弓以柘木为干,牛腱为筋,另合上好的牛角犀胶,便是六材之丝和漆也是精选,颇费了三五年功夫才制成,虽非天下名弓,却也已经是难得的了。”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程海彦疑惑不解,虽喜欢这长弓,却没有伸手去接。
“与将军也是合作一场,以此长弓赠将军,算为答谢。”谢岑淡淡道。
程海彦又看他一眼,“先生说答谢实在不敢,该是我答谢先生,若非先生此前替我遮掩身份,我早已暴露,更别提能到今日。”
谢岑轻笑一声,“实不相瞒,我知道程将军并非我长楚人,此前喜见将军英勇,我也曾有招揽的想法。只是后来知将军另有所属,我这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今日这里已经结束了,我与程将军都将消失在这最后一战中,程将军只管离开长楚,后面的事自有人来安排。”谢岑将那弓托在手上,再一次递过去,“我欣赏将军,却不能夺人爱将,此弓赠予将军,就此别过。”
程海彦在他看似有几分郑重而语气却有几分随意的态度中,将那弓箭接了过来,弓箭触手生凉,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想不清楚自己刚才怎么就伸手接了。
那弓箭在手上,他有几分喜欢,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还需劳你替我带个消息。”谢岑递给他一封信,“交予你家主子。”
程海彦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了那信。信封上没有落款,只有“凤归亲启”四个字。
凤归?
程海彦从前算是在未晏外沿,根本没见过雍黎,更不可能知道他家主子的字号,他看着那两个字一颤,有些不可置信,手差点没拿稳弓。
这位顾先生果然与自家主子关系匪浅。
程海彦最终还是带着那封信和莫名其妙收下的那把弓箭离开了战场,第二天他收到未晏送来的接洽消息,让他迅速交接手中未完的事务,然后速去与主子汇合。
他看着雍黎有些懒然沉默的神色,忽然想到了那把长弓,遂将之跟雍黎说了。
雍黎听了倒是有几分兴趣,她自己才送了柄长枪出去,结果她的人就收了柄弓箭回来,也实在是凑巧了。
她让程海彦将那弓取来一瞧,果然是把好弓,她试了试弦,张弛间声音铮然。
只是那弓似乎有十来劲,雍黎臂力有限,试了几次也没拉开几分。
她将弓还给程海彦,让他收好,只道,“你不必想太多,这弓是我换来的,算我赐你的,你好生收用着,我断不可能因一把弓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