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楚那位啊……”成安帝语声幽幽,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看向雍黎目光中竟有些奇异感觉。
雍黎不知道他为何会有种这般神情,她今日与成安帝提起此事,其实不过是将她与谢岑认识甚至熟识这件事提前向成安帝坦诚报备,以防着万一以后有些事情突发,而导致局面最终不受她控制。
她也不想,万一真有一日,因她自己与谢岑的朋友关系,到了那些御史谏臣口中便成了“过往甚密”“有所图谋”甚至“通敌叛国”那些所谓的铮铮之言。
到那时,即便作为舅舅的成安帝相信她这个外甥女,但三人成虎,作为上璋帝王的成安帝却未免对她,对她背后所代表的璟王府和华阳府怕也终是对她这段朋友之义存了疑虑。
若真到种地步,大约为难已经是最轻的程度了。如果再让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一番,或许还真有可能落得个刀剑相向的地步。
所以她选择提前而坦诚地在成安帝面前提起这件事,终归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虽说往后不可避免的许多事情会落得成安帝耳中,但她心思坚定,也永生不会有叛国之举,这般可省去多少麻烦。
只是听成安帝这语气,却不知道为何他是这样意味不明的态度。
雍黎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说话,只等着他开口。
“那是个少年英杰,据说也是个冷淡性子,他不过就是途中偶遇,便对凤归出手相助,可见我黎家青凤的绝俗风度与不凡之处,任是谁也无法忽视的。”
成安帝朗然一笑,说的话那语气里竟然被雍黎听出了几分沾沾自喜和与有荣焉。
雍黎很想翻个白眼,当出她病发时正值途中暴雨,虽说她自己当时昏迷,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但想想也知道,即便觅铎护着她在泥浆里摸爬逃生,滚得一身脏污,但也定然是被雨淋得一身湿漉漉,那模样想想也不可能有什么绝俗风度,更不知能从哪里看出不凡之处。
“其实我与谢岑也不是头次认识。”雍黎道,“我去年回京前,在占平县的桃花津渡口,我是第一次遇到他。当时我因平皋那边送来的消息临时改道平皋,便计划从占平走水路,便让人提前去安排了渡船,谁知船家转身又将船只定给了他们一行。”
“所以,你与他认识便是因着这番渊源?”成安帝笑得很是欢快,“竟还有这番偶遇……早知你与他的这段,当初你父王的提议,我应当允了才是,竟还担心你的……”
成安帝说起地当初雍寒山地提议,便是欲以雍黎与长楚南阳王缔结姻亲,存的是牺牲雍黎婚姻以全国家大义地心思,这确实没有半分私心,成安帝却怀不忍终究没有同意。
见他越说越偏了,雍黎却果断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与他,不过是朋友之义,大约也仅是朋友之义了,您也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都是世间之杰,你二人堪配,你如何不喜?”成安帝几日似乎对谢岑与自家甥女这一对十分看好,即便雍黎一点不想再深谈,他却丝毫不想放过的样子。
“难道只要是这世间英杰,我便都要去喜欢?”雍黎看向他,目光淡淡,道,“也许确实我大约一向有爱才之心,也一向对有才德之人多几分注意,但那些注意,连我对谢岑之情十之一二都及不上,若将他仅仅是英才便当得我喜欢放在同一高度,那大约也对不住我这段朋友之义了。”
“我与谢岑也不过就是君子之交,您便不要乱点鸳鸯谱了。”雍黎泠然道,“您也知道我和他之间,家国立场不同,能做君子道义之交已经十分奢侈,哪里会有更进一步的时候……,但也许凡事例外,而在我这里的例外……”
雍黎抬起头,直直地看向成安帝,语气淡漠,却字字间隐有坚硬凌厉筋骨,“于我来说的例外,或许便只能是陛下您的一纸诏令,是您亲笔写予的我和他的婚书。”
“你……”
成安帝目光一缩,方要开口,却听雍黎语声去了几分棱角,反倒目色中深深幻化出几分漠然隐忍,“若有一日,上璋与长楚之盟约,需要要一个以维持的稳固的邦交关系的表象来告知世人,那么,我是愿意的。”
成安帝握着小茶盏的手也是微微一颤,他素来刻意严肃端重的脸上隐出几分疏淡犹疑意蕴。大约是实在没想到雍黎今日与他,竟坦诚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知道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雍黎之心,她之心中所想,成安帝明白,正因为明白,却未免更多了几分忧虑。虽之前已与璟王深谈,他也多许了几分信任,但终究是未来之事,谁又能分毫不差,算无遗策。
此刻他亦不感说出什么轻易带着承诺的话来,不是因若有一日不得不失信而定帝王之威受损,而是不愿这个赤诚坦然到比日光更明亮的孩子,若有一日不得不将所有希望压到他这一个许诺上时,而他却失信于她。
外面月光洒着清朗的银辉,八月的夜晚已然凉快了许多,有隐隐的夜风吹散了清辉,吹来的片片轻云,将原本高悬的残月遮了个严实。
成安帝的角度,原本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过去,正瞧着天上明月,此刻明月被风吹来的层云挡住,他不免有些兴致缺缺,暗暗叹了口气,却笑问道,“上璋若真的与长楚联姻,那么与你而言,他长楚谢家子弟,谁都可以么?”
“不,只能是谢岑。”雍黎斩钉截铁,毫无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