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其实早些时候便有这么个打算,想开放千古高风部分地方设置一个利民药圃,也算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毕竟偌大的千古高风,她常常踏足的地方少之又少,或许偶尔在园子里寻个应时应景的地方,春日里治个酒观个景,夏日里泛个舟赏个荷,秋日里煮个茶看个书,冬日里踏个雪寻个梅,但这些即便她是在定安,有这样闲情逸致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
她日常一贯起居的地方也就是一个澄霁院,甚至澄霁院中也就几个常去的地方,半瓯茶,残霜酒,或者去残霜酒后面板桥下藏个酒。
况且随着年龄越长,在回不得小时候的心境,当年年纪小的时候,对外面天地自然下的一切事务都有着好奇,也惯喜欢寻幽探秘,常拉着兄姐在园子里各处乱钻乱逛,也算是将千古高风的各个角落都逛了个遍,甚至有些旁人从未知晓的隐秘之处,也是幼年时偶然发现的。
而当年雍明之纵然对几个孙辈的教养之事十分严格,却也未曾阻拦她们在园子里各处地折腾。甚至因为雍黎某段时间迷上了制作瓷器,还特地让工匠在园子北边寻了个空院子搭了个烧瓷的瓷窑,那院子现在还在,院子里的窑炉和一应物事都还在,便是北边的那个叫做“云霞天青”的小院子。这院子的名字,正是来自于当年雍黎偶然得到的一个小瓷瓶,天青色瓷底上面柔润着三两处细腻的云霞一般的丹朱色彩。
雍黎也是因为这个从未见过的瓷器的颜色,才产生的烧瓷的兴致,一心想要研究出这个偶然出现的万中无一的变色的制造工艺,所以才有了后来这个叫做“云霞天青”的院子,也有了当年定安各家王府贵胄府中流传一时的“云霞天青”的瓷器。
至于为什么之事流传一时,是因为雍黎当年的兴致只持续了半年,她花了半年时间研究出了这种色泽的制作工艺之后,也曾好好地烧了几炉子各色器皿,这些器皿她挑了几个自己留下了,剩下地大多是送进了宫里,或者作节礼送去了几家王府。
所以既然千古高风太大了,留一片地方出来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若是之前千古高风景致布局自有章法,若是动哪一处都有损整体,大概还得考虑着选哪个地方建药圃,但这爆炸之事一出之后损毁的这一大片倒是可直接拿来用了,也省得费心重新规划园子的布局。
府里也有几个专门侍弄花木的小厮,不过这种药一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药草之性与花木自然不通,若要真做起来,还得找两个熟悉各色药材生长性情的药农来才好。
雍黎想着,又与连亦交代了,她事情多,许多琐事上有时候难免顾及不到,也时常忘记,倒是交代给连亦的,她能立刻吩咐下去,也能替自己多跟进些事情的进程。
“这药农,要么直接就秦老管家自己安排人就好了,还是咱们从未晏里面调两个专司此事的人过来?毕竟听您说来,以后那边也算千古高风的外院,却是个寻常人都能来往的地方,安排咱们自己知道底细的人,也多安全些,您说呢?”连亦问道。
“都可以,你们安排。后面一应准备皆交给秦管家吧,但老管家管着整个王府,有时连千古高风也少不得他的看顾,这是他若是寻常时候忙不过来,可让珍娘帮忙拿个主意便好,不必事事报到我这里。”
“是。”连亦明白了雍黎的意思,便未再详问细节,毕竟这样雍黎只是简单吩咐下去,往后却不再过问的细节的事情,她们也做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雍黎是个于大事上恨不得事事亲躬,连小细节都要自己一点点推演清楚,甚至安排无数个事情发展的方向的可能的人。但在某些不能影响大局的小事情上,她一向只交代个大致的想法,然后等着别人的结果就行,细节方面一概不问,只要是在合理合当的范围之内,一切手段她也不过问。
这建个药圃的事情,对她脑子里所有的事情来说,本来便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无非就是找人垦一块地,寻两个药农,再就是划分好药圃和千古高风的边沿。这样简单的事情,她不相信她手下的人,有谁会做不了。
不过连亦是周全的人,雍黎的一个个吩咐,便是有时候她自己都不定记得清楚,但连亦都能周全有条理地安排下去。
雍黎看着驻守严密的那片现在已经通向坊间的废墟,千古高风西边这里她虽然之前来过几次,但西边外墙对应的外面的坊街,她也未曾仔细看过,便是寻常时候坐车经过,也没有停留过。
透过杂乱交错的墙垣,看到外面隐隐约约有车马停住,雍黎本没深想,但不多时有驻守的兵士过来回报,说是昌王府世子黎孟溪请见。
雍黎听了有些奇怪,她从来与黎孟溪并无交游,常有的交道也不过就是应着亲戚情面,逢年过节在某些宴会上寒暄一二罢了,但他今日来此请见,确实出乎雍黎意料了。
黎孟溪其实一向是个是个低调的人,也许因为昌王名声在外,作为昌王府世子的黎孟溪,虽说也为人周知,但却并未有过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成就。
但好在,昌王府诸子之中,黎孟溪算是翘楚,也向来得昌王称道器重,所以即便他未有什么杰出得贡献,但仍旧是昌王府最名正言顺得继承人,至少目前为止,在昌王心中,他是无可替代的。
但雍黎却觉得,这样一个人,若非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若非没有那么点心机手段,如何能在自己那几个弟弟都已经渐渐长成的时候,还能如此稳坐在昌王世子的位置上,甚至从来都未曾能有人动摇他分毫。
黎孟溪看似温和低调的一个人,甚至有时觉得他外象表现出来的气质,有时候觉得与黎贺有些相似,只是他的温和似乎较之黎贺更加突出,是黎贺卸去沙场征伐的凌冽之后的那种温文尔雅。
但雍黎每每细细感觉来,却觉得这个人的温和低调大概只是表象,而其实心思深沉之处,或许远比早已死了的黎贤。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对他的感觉,即便作为有几分血缘关系的表兄,但雍黎自来都不大愿意主动跟他打交道。
而之所以雍黎对黎孟溪会有这么一种不可靠近的感觉,其实追溯根本,大约还是因为雍黎幼时知晓的一件事情。
那件事情,是黎孟溪的秘密,这世界上大约除了黎孟溪自己,也只有雍黎知晓了,但好在雍黎自幼便知道有时候保持一定的沉默不是坏事,更何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必去淌个与自己无益处的浑水,反倒是沾染了自己一身脏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