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方才也沿着我之前的思路再次推测了一番,我理顺了另一种可能,不过这个可能,大约更多的还是我的猜测,或许还得你替我挨个儿证实一下一些节点的真实性。”雍黎边往桥下走,一边道,“首先,许儋或许根本不知道与他暗通款曲为他所利用的那个是假的和婉公主。”
祝词跟上她,见她在桥边一处石桌石椅旁站住,顺手拂去椅子上额的两片落叶,边道,“你继续。”
“你应该也知道,当初在来定安的路上,发生过一件事情,和婉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溺亡。当时还牵扯出是沈蒙欲行不轨,得手之后为铲除后患而杀人的流言,只是后来陈使团将这说法压制了下去。但是前几日,和婉公主身边的另一个侍女,也突然暴毙,这一次很巧又是陈使团自己将消息压了下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祝词不解。
“你也知道,我在宫里的眼线也不少,虽然有时候不能太过明目张胆,也会刻意收敛一些,但有些事情即便他人刻意遮掩,我若是想要去查,多多少少也是能查出些苗头出来的。”雍黎语气里的笃定,若是寻常人说来被别人听着难免会觉得这人有些骄矜不自持,但偏偏出自她口,却俨然让人生出“确实如此”的想法。
“许儋的手段绝对出乎他人意料,我可以告诉你,那两个侍女的死都出自他手。”雍黎笃定道,“你细想想,即便陈使团中再怎样尽力地压制消息,但隐隐绰绰流传出来的似是而非的流言,为什么都是与沈蒙有关的?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曾与许儋扯上一丁半点的关系?”
“但是,这个许儋为何要杀那两个侍女?”祝词问。
“无非就是那两个侍女撞破了他的一些秘密,比如他和‘和婉公主’的私情?比如他暗中联系的势力?甚至……比如,他与上璋某些人的联系?”雍黎解释并不清明笃定,但显然十之八九的真实。
“这样一个人……”祝词不消多想便立刻就明白了雍黎所说的意思,“若真如你所说,能做到这个地步,那这么一个人,确实可怕。”
这个许儋在陈使团中看似孤立无援独来独往,在沈蒙和沈慕两个亲王势力下也显得两边不靠。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能不动神色地杀了那两个侍女,不动声色地将那两个侍女的死都暗中指向沈蒙,甚至能让所有人包括沈蒙自己的势力都毫不怀疑,甚至费心费力替他遮掩压制,而这番遮掩压制的动作,反而让原本就朦朦胧胧的的假象显得更加真实。
显然,沈蒙在这样众人默认的相互间自以为心领神会的所谓“事实”下,着实担了这个恶名,吃了个大亏。而偏偏他又没有任何办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总不能自视清高地任流言彻底传出去,那样与他而言的后果不见得比现在好,至少所有的似是而非的“真相”,不会那般大范围地流传出去。
而许儋,完完整整滴水不沾地躲了开去,甚至没有任何人,将任何事情怀疑到他身上去。
能做得这样周密的,许儋此人,显然,若非他的心智筹谋令人惊骇,便是他暗中另有高人襄助指点。
而许儋与“和婉公主”的私情,恐怕也不只是他的个人私欲,那日宫中小花园里,乐王之女离开之后许儋的那句话,显然他与乐王之女的私情,自始至终都只是他对“和婉公主”这个身份的利用。
比如,他要杀贾立,想必是正是借了“和婉公主”的身份,得了乐王之女以公主身份下达的所谓探望贾立的口谕,所以,他去狱中见到贾立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乐王之女因为他们二人的这段私密之事,自然会费尽心力替他遮掩。
而至于许儋如何在上璋和陈国两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不动神色地杀了贾立,甚至还让陈国留在狱中共同看守贾立的侍卫以为贾立是自杀的,这显然便是许儋的手段了。
“这么说来,确实是该多注意些这人。只是我竟不知道,陈国京都何时竟多了这么个不显山不露水人物……”祝词道,“也不知是不是当真便是个隐藏颇深的恶狼,也不知到底是谁最终会被他咬上一口。”
祝词道,“不过你可放心,我会多加留意。你去陈国,我自不会让……”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仿佛还是落在那两只扬颈踱步于小溪的鹤上,但细看来却仿佛穿透一切,望向遥远的大陆东北。
雍黎没听清他方才最后一句话,偏头看他,问道,“你方才说的什么?”
“没什么。”祝词笑着敷衍过去,又转移了话题,“你方才提到白昉,又是为什么?可有什么其他的缘故?难道仅仅是因为白昉此人是胡炎纪阵营的?”
“可不见得……”雍黎笑道,“不过看来白昉表面支持胡炎纪确实不是个秘密了,也难怪陈帝忌惮。”
“你这话……”祝词也笑,“莫非白昉对胡炎纪有二心?莫非陈帝也想砍了他以为的胡炎纪的这条臂膀?”
“唔,你猜得真是一点都不错。”雍黎道,“既然能想到这里,想必你也该知道我为何要去查这么个人……”
雍黎从袖囊里摸啊摸,摸出了不厚的一叠文书,是他之前从黎庚那里顺过来的,关于他调查贾立刺杀之事时,汇总的一些看似没什么用的细节,原本是按例封存起来的,但雍黎要了,黎庚便做了个人情给她誊抄了一份。
“这个,你看看,也许有点作用。”
祝词接过去,打开粗糙地看了两页,抬头却见雍黎已经伸了个懒腰往园子深处走去,一边还懒洋洋地与身边跟着的连亦道,“今晚想吃炖得糯糯的芋儿羹,让厨房给做碗送来呀……”
祝词瞧着她转过小路时消失在层叠树木后的背影,笑意不掩,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文书重新折叠放好,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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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使团离开定安的日子,正是九月初九重阳那一日。
也正如雍黎所预计和希望的那般,原定于九月初八的两国婚仪并没有如期举行。
雍黎打马立于城门,一如往常的含笑平和却冷淡肃然神色。
她是受命于成安帝,来送陈使团出城的。
以她的身份亲自来送这么一遭,也算是上璋作为礼仪之邦的大气从容,也算是这一遭波折之后,全陈国的一个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