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成安帝朝之前去接雍黎的御史台那几人道,“你们,照旧送公主回府吧。”
又朝平恪道,“拨一队禁军,你亲自带着,小心护送公主回府。今日事发突然,怕是会多有搅扰,公主体弱,你们这两天便在王府帮拦着些人。”
他这一吩咐,说起来似乎是怕暗中有人对雍黎不利,让平恪亲自带人保护着,但在这些颇能领会言外之意的众人耳中,却是皇帝陛下对宣阳公主的软禁监控了。
雍黎抬头看了成安帝一眼,似笑非笑。
虽然成安帝未曾如她所愿的直接下旨让她“去”通州,但既然做出这一步给旁人看,想必后面的事情也做了打算了。
叩首,起身,离开。
雍黎干脆利落没有一句话的背影,却让群臣更加觉得捉摸不透了。
这满殿之人自然也有大多数心知肚明,近来所有的流言,今日朝中之辩,以及方才宫室之毁,大约从头到尾都只是个针对宣阳公主的局。
以这样看起来虽不精密但足够大的局来针对一个女子,若是寻常来说是有些过了,但用在雍黎身上,众人所想的,大约也就是果然如此了。
至于雍黎离开后,朝堂之中有没有更多争论,雍黎便不知道了。
不过这宫室之毁明明若是寻常时候来说,本该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但此日朝会之后,这杏宫之毁似乎也仅仅就是不小心烧了间草屋罢了。仿佛这样一个宫室额毁灭,从头到尾的作用仅仅是为一句话加了注,仅仅是将雍黎困在了璟王府里。
退朝之后,因为宫室烧毁之事,成安帝有些担心太后受惊,便先去万寿宫安抚了一番太后。
太后长居后宫,虽说从不插手朝政,但哪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呢?
更何况,当身边的宫人将那些宫女口中所说的爆炸之时听到的话传到自己耳里的时候,她便知道有人是在构陷雍黎了。
“皇帝打算对三微月怎么做?”太后看了眼对面因今日朝会太久,方才用上了早膳的成安帝,将阿箬刚送上来的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亲自置到他跟前。
“您不必担心阿黎,这事情我也心中有数。”成安帝夹了只包子到自己跟前的小碟中,笑着安抚太后,道,“您当那小家伙是个善茬?她主意可大着呢,今日若不是她,这事情我便直接压下了。饶是有御史谏言,我也自有话去堵御史们的嘴了,更何况这些年阿黎身上那般重的功勋,便是他们想说话也得掂量几分。”
“我只是没想到,初初的我们都觉得不值一提的流言,竟然渐渐地发展到如今这样大的影响,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将手伸到钦天监,搞出了这样一个天象之说。”成安帝冷笑,“更没想到的是会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宫里也有布局,烧毁一个宫室只为了对付阿黎……”
“三微月……究竟挡了谁的道,碍了谁的眼,有人这样容不得她?”太后有些担忧,“只是因为她是女子?”
“不仅仅是……您当这件事情中只是一个人或者说仅仅是一方势力?她背后是璟王府,璟王府态度如何影响之大,您也不是不知道的……”成安帝话未尽,而语意已然明了,他见太后神色似有所明,便也就点到为止了。
又道,“您只需晓得,阿黎有我护着,她自己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没有人能让她吃得了亏。”
这句话算是给太后吃了颗定心丸,太后也知道分寸,咳嗽了一声,没有再深问。
“您怎得又咳嗽起来了,前些日子不是说徐太医开的方子好,吃了几剂已然舒服了些的么?”成安帝听得太后咳嗽不止,忙搁下碗筷上前探问,一边抚着太后的背给太后顺气。
太后又咳嗽了两声,才渐渐止住了,将掩着嘴的帕子拿开塞进袖子里,一边拍拍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劝慰道,“年纪大了,时常气不畅,大约是这会儿屋子里熏香烧得浓了些,又关着窗,觉得有些憋闷,让人把窗户打开通通风便好。”
成安帝瞧着太后今日气色确实不差,甚至比前些时候也好太多,便未深想,让人熄灭了小鼎炉子里的熏香,自己起身亲自打开了身后的两扇窗户,边道,“今日风和,太阳也甚好,并不觉得天凉,窗户开着透透气也是好的。”
“那便开着吧,回头我若觉得凉了再关。”太后笑道,又问,“可吃好了,今日这莲藕菱粉粥也炖煮得软糯,你也略尝半碗?”
太后边说着边又动手给成安帝盛了半碗,又道,“三微月向来爱吃这些清淡得汤羹粥食,又尤喜阿箬的手艺,我想着……”
太后说着说着,突然一顿,看了眼略带探究神色的成安帝,笑着接道,“我是说,今年的菱角莲藕长得甚好,还特地让人做了些藕粉菱粉,本想着三微月今年在京能常来宫里,也让阿箬变着花样儿给她做些爱吃的吃食,那孩子一向在吃上不上心,瞧这几年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太后略带宠溺责怪的语气,不知怎得竟然让成安帝觉得有些内疚,也顾不得去深究方才太后那语气间的变化。
但似乎不想再让太后烦心,或许也是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接口,成安帝说话间便又转了话题,“说来今日杏宫爆炸的动静不小,火势也烧了一阵子,您可曾受到惊吓?”
“哪里就吓着了,你莫担心我,虽之前听到了些动静,但毕竟杏宫离我这里也还有些距离,我也是听宫人说起才知道缘由的。只是杏宫离皇后宫最近,虽未烧到那边,但想必皇后也是受了惊了,你是不是该去看看……”
太后这几句话原本还是清淡平和的,但后几句却渐渐带了些说不上来的淡漠冷凌,“宫人们胆子都小,皇后宫里的一些宫人内侍们想必也因这样近距离突然发生的剧烈大火吓着了,莫若换些更利落的过去伺候皇后,若没合适的人的话可先从我府里调几个过去。”
太后到底是太后,从几十年前深宫里走出来的女子,即便年岁大了有时候万事不理只想过些含饴弄孙的舒心日子,但总归眼界和手段确实一直都在的。
只她这一句话,成安帝便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是想借着这个借口将郑皇后身边的人再换一波。毕竟即便黎贤死后,郑皇后深入简出,看起来似乎低调得有名无实了,但也正是因为她这些日子的小心翼翼反而倒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换换她宫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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