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腊月,夜风凛寒,在江畔散步绝不是件有情调的事情,尤其是并肩而行的俩人都是大老爷们时。入夜时分,月光清冷。江风呼啸得更加狂烈,拂过江面的厚厚冰层后,变得像冰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不过任真倒是神采奕奕,没受到这恶劣天气的影响。走在沿岸的枯柳林里,他步伐轻快,明显兴致颇高。“今晚这出戏,你是主角,千万别在我面前演砸了!”他笑眯眯地说着,胳膊勾在身旁那男子的肩上,动作娴熟而亲昵,那是一种他乡遇故知时才会自然流露出的放松。“不会!”男子咧嘴一笑,用胳膊肘轻轻一捅任真,表情有些滑稽,“即便演砸了,你还舍得惩罚我不成?”任真脸上笑容不散,伸手想去揪男子那两撇小胡子,却被对方躲开。“一码归一码,今晚去闯龙潭虎穴,异常凶险。你若露出破绽,不用我惩罚,咱俩的小命就都得留在那里!”“青帮真有那么厉害?”中年男子不以为意,随口说道。他是见识过大世面的人,经历风浪无数,自认为有资格看轻那些江湖草莽。任真轻哼一声,说道:“你以为?你知道这条江上的风浪有多大?能通吃湘北黑白两道的势力,会是寻常等闲之辈?”男子闻言,神色开始正经起来,认真地道:“既然这样,那你还是别冒险跟着了,我自己去就行!”任真不屑地瞥了一眼,微嘲道:“正因为风险很大,我才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不是我看轻你,跟那些老江湖较量,只凭武力可不行。”男子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这么多年,还是你了解你叔。按照你交代的去做,应该问题不大。至于随机应变嘛,就靠你的鬼机灵了!”任真沉默了会儿,信手折下一根柳枝,摆弄着说道:“有一点你得明白,你现在伪装的是朝廷命官,堂堂湘北转运使大人,在跟这些江湖帮派打交道时,要把他们看成狗一样!”假宫城默默听着,不自觉地摸摸脸颊。他知道,任真是在讲这出戏的精髓之处。“虽然这些走狗的修为很高,但他们是在你眼皮底下混饭吃,所以你一定别有顾虑,你越是对他们冷漠傲慢,他们就越会夹着尾巴,对你毕恭毕敬!”假宫城点了点头。“可惜那老东西是五境强者,个头又比我矮,让我去假扮的话,破绽百出,不然我真想亲自跟青帮斗一斗!”说罢,他叹了口气,大步朝上游走去。按照先前汪源的供述,两人来到风陵渡口,敲响了码头旁那座小木屋的门。开门的是个老者,将他们迎进屋后,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自顾离开。任真明白,这人是去通知他们帮主,便耐心等在这里。没过多久,那位称霸骊江两岸的绿林领袖,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帮帮主,手提煤油灯走了进来。史火龙身材魁梧,脸上斜着一道深长刀疤,极为醒目,在昏暗灯光下莫名阴森。顾盼之间,那双眼眸里透出狠戾之意,无论表露何种情绪,都震慑人心。此人能统领数万帮众,上下一心,果然气势不俗。站在假宫城面前,史火龙神色微凛,垂首拱手,温声说道:“想不到,这次竟劳驾宫大人夤夜亲临!”这话平淡无味,一上来就刺探两人来意,颇具江湖直爽作风。史火龙心里很疑惑,也很不踏实。转运使宫城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但素来只坐享其成,拿走他那一份红利,从不干涉具体的生意,这次为何亲自来了?假宫城干咳一声,面无表情地道:“闲人退下。”他虽神色淡定,心里也是一惊,难怪任真说今晚形势凶险,这位青帮帮主竟然是五境圆满的强者,修为比他还高出一筹!若是放在山上的道统门派里,准六境只能算长老的水准,并非最核心的战力。但对这些山寨匪帮而言,却是极其难得。毕竟他们常年从事打家劫舍的勾当,没有足够的精力和资源潜心修炼。即便如此,这史火龙依然能逼近六境,其心性和悟性必定远胜大多数修行者。如此对手,确实棘手。史火龙闻言,抬手一招,身后随行的数名强者领命,退出了小屋。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假宫城身后的任真身上,微微一笑,“大人深夜出门,还是尽量带实力强点的扈从为好……”他眼光毒辣,话里带刺,言外之意是,我的随从都比你的强,被你当成闲人喝退,这区区三境废物,还有资格待在这里?假宫城冷笑一声,阴阴地道:“老夫面前,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再敢废话一句,汪贤侄,你可以请求你伯父,从青帮的份子里扣除一成,算是给你赔罪!”汪贤侄,伯父,听到这两个称谓,史火龙反应何其敏捷,瞬间意识到,这年轻人应该是太守汪惜芝的侄子,不禁脸色大变。“史某有眼无珠,还望汪公子海涵!”他朝任真深深一揖,姿态谦卑。假宫城随口就要扣除的交易份额,是整个青帮的命根子,岂是儿戏,不由得他不低头认怂。任真俯瞰着史火龙,淡淡地道:“史帮主,我实力太弱,没资格插足你们的交谈,默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是了。你们谈正事吧!”史火龙心里咯噔一响,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汪公子更忌惮几分。假宫城暗暗点头,经过两人轮流敲打,这史火龙的态度明显卑微许多。“老夫没心情跟你闲扯,今天来这里,是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做。事关机密,还是由我亲自交代,以免你枉生疑虑。”史火龙俯首问道:“何事?”假宫城捋着胡须,跟任真对视一眼后,目光渐渐锋利起来。“新任刺史刘川枫,跟咱们太守结下血海深仇,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太守忍无可忍,命你立即集结帮中所有高手,随我潜入海晏城,暗杀刘川枫!”“暗杀刺史?”史火龙豁然探头,神情震撼,“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