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调转,回到半个时辰前。萧铁伞开启朱雀阵,以神火凝成四道朱雀,遮天蔽日而来,扑向任真和海棠。他与阵合一,此时爆发出的霸道战力,能碾压世间任何一位大宗师,就算是九境的武帝降临,也只能跟他打个平手。面对这暴怒一击,两人已无路可退,陷入此生最大的危机。任真攥着剑,皱眉说道:“只能死拼到底了!咱们也结阵吧!”抵抗朱雀阵的碾压,指望剑法无异于蚍蜉撼树,他决定动用的绝招,是一套阵法。说这话时,他闭上眼睛,疾速冲向前方。那片六合剑脱离手心,飞转萦绕在他身畔,迸发出强大的气流,将他裹挟成一个黑色气团。不仅如此,黝黑剑气愈演愈烈,只在刹那间,便笼罩了方圆十余丈的地方。另一边,海棠心领神会,动作跟他如出一辙。不同之处在于,她绽放出的真气圣洁无瑕,跟任真那边对比鲜明,如同连绵云海一般,瞬间倾覆四周。一阴一阳,如两鱼首尾互纠。两人各站在一侧,在朱雀威势笼罩的下方,构成一幅巨大的阴阳太极图。阵图甫成,阴阳二气便首尾追逐,急遽旋转起来。两者水乳交融,弥漫出玄妙深奥的法力,如同清澈泉水激荡,源源不竭,浑然不惧烈火炙烤。阵图高速运行,生生不息,两人的身影融入其中,肉眼难以辨请。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追本溯源,阴阳太极图正是出自《两仪参同契》,是这部道家经典记载的神通法门之一,凝集着上古先贤对天地万物的感悟。两人合练《两仪参同契》,能领悟出博大精深的太极阵,也就不足为怪了。道家传承数千年,源远流长,其底蕴之深厚,当世无出其右。远在千年以前,道家内部产生纠纷,分裂出正一道和全真道两派。那次分家清算,两派老祖把三部至高典籍分开,《两仪参同契》被全真派得到,大衍古术和另一部道法,则落入正一道手里。那次庐江鏖战时,长生真人施展的大衍古术,便是跟《参同契》同等级的顶级道法。今日,面临萧铁伞的必杀一击,任真终于亮出最后的杀手锏。然而,他心里并没有丝毫把握。道法根基固然重要,最终决定其威力的,仍然是武修本人。太极阵再强,也是死物,无法逾越他和萧铁伞之间的实力鸿沟。事已至此,他的想法很单纯,能否撑住就听天由命吧!虚空中,萧铁伞催动阵道,四只火焰朱雀俯冲而下,同时以头颅撞向太极阵。它们体型浩大,朝同一方向发力,从皇宫外望去,四者当空挤压在一处,仿如一轮红艳炽烈的骄阳,从天穹坠下,砸落在广场上。轰!刺眼光华爆射而出,整个广场森白一片,再看不清任何事物。热浪摧枯拉朽,令天地猛烈震荡起来,好似末日一般。这一刻,即使是远在皇宫外的人们,也都被这恐怖震荡波及到,摔倒在地。至于那座广场,被砸出一个极其巨大的坑,整体轰塌凹陷下去。原先铺在地面的汉白玉石砖,不仅震碎,在恐怖温度灼烧下,甚至化作粉末,在狂风里到处飞扬。巨坑底部,烟尘弥漫。两人倒在那里,遍体鳞伤。海棠浑身是血,白皙皮肤被严重烧伤,头发蓬乱,狼狈至极。她艰难喘息着,从地上挣扎爬起,看向不远处。任真倒在血泊里,已不省人事。萧铁伞人阵合一,又是八境大宗师,他的全力攻击太过强横,其可怕程度,远超两人当前所能抵挡的极限。即便如此,还得感谢李老头馈赠道家法典,否则,他俩势必灰飞烟灭,死无全尸。海棠拄着剑,缓缓走到任真身旁,扒开他身上堆积的厚重砖砾,架着他的胳膊,走向巨坑边缘。两人的伤势太重了,以致于海棠甚至无法再运行真力,以轻功跳出这个大坑。而任真,修为更弱,状况也更惨,先前在体内积郁的旧伤,这次同时爆发,导致他的意识崩溃。没有一两年时间,他休想完全康复。至于眼前,两人丧失战斗力,别说迎战萧铁伞,哪怕是二三境的小人物,也能轻易取他们的性命。这是真正的绝境。杨玄机顾虑重重,只因生出一丝贪生怕死的念头,便把任真置于死地。这会儿功夫,他才摧毁朱雀阵,对萧铁伞釜底抽薪,已经晚了。萧铁伞迈步来到巨坑边缘,蹲下身俯瞰两人,眼神冰冷至极。朱雀阵被毁,他的神识便恢复清明,不再受朱雀意念控制。他意识到,有人在暗中捣乱,毁掉了他的倚仗,他已经无法再施展逆天神通。不过,对他来说,这也无所谓了。心上人已死,他万念俱灰,对红尘俗世毫无留恋,不想再跟任何人争斗。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杀死任真,替武清仪报仇,再黯然离开这伤心之地。碾死两只垂危的蝼蚁,用不着朱雀阵。他站起身,抬起伞剑,准备了结坑内两人的性命。这时候,一道沙哑笑声从他背后幽幽飘来,话音虽轻,听起来却非常刺耳。“朱雀阵原来这么厉害。换成是我抵挡,也比徒弟强不了多少……”萧铁伞转身,望向后方。来人高大瘦削,穿一件宽松白袍,长发披散着,在疾风里肆意飘舞,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只是瞥了他一眼,萧铁伞的眉头便深皱起来。他认得此人。数月以前,南晋强者突袭长安,佛道两家出现在城外,大张旗鼓。最可怕的威胁,却是悄然潜进城里的曹春风。那日,萧铁伞恰好就在附近,手握朱雀阵眼,隐隐有所感知,挡住了曹春风的去向。然而,曹春风身法鬼魅妖异,在他真正开启大阵前,从容地逃离京城。无论是萧铁伞,还是任真,当时都没看透南晋突袭的用意。他们不可能想到,那次行动除了刺杀女帝意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图,是掩护曹春风来探望任真。时隔数月,曹春风再次降临长安时,任真已昏迷不醒。萧铁伞冷冷盯着他,目光锋利如剑,“怪不得他阴险狡诈,在北唐潜伏这么久,原来是你教出来的孽障!”曹春风哑然一笑,微微侧首,透过长发缝隙打量萧铁伞,“过奖了。孽徒无礼,冒犯萧大人,不劳你亲自动手,还是交给我来管教吧!”萧铁伞闻言,攥紧伞柄,身畔杀意渐炽,“你想救走他?”今天不管是谁,只要想救走任真,他都会跟对方拼命。曹春风不置可否,负手向前,笑眯眯地道:“等了这么久,果子终于熟透,我可不能让别人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