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是黎明时分,谷外曙色早现,谷中虽然阴暗,但光线多多少少也亮了一些,碧玉、寒冰凝目细看,方圆十多丈内的树木景物已影影绰绰辨得出来。两人手持秋水剑,悄步急行。林中鸦雀无声,二人行得片刻,脚下的落叶、枯枝堆积渐厚,落足之际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静谧之中听起来分外刺耳。碧玉脑中尽是方才十三夜与毒爪飞猫大战的凶恶场景,这时尤其害怕,唯恐旁边一声大叫,再蹿出一只来。
约莫行了顿饭功夫,寒冰无意间一回头,只见夜气蔼蔼,群树寂寂,早已辨不出来时的路径,不由得哎呦叫了一声。
碧玉大吃一惊,道:“怎么了?”寒冰道:“糟啦!咱们只顾着往前赶路,竟忘了在树上留下记号,这……这……妹妹,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径么?”碧玉闻听,顿时脸上一片苍白,颤声道:“我……我哪里记得?姐姐,咱们迷路啦!”说到这里,声音中已带出了哭声。寒冰道:“事已至此,哭也没有用。我想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再往前走走。”当下拉着碧玉,又向树林深处走去。
又赶了二三里,碧玉饥火上升,肚中又咕咕叫了起来。寒冰服下水怪胆囊,虽也颇有饿意,但精力却十分健旺,不住地安慰碧玉:“再往前走走,说不定便会找到野果什么的。”又走里许,碧玉只觉两条腿中犹似灌满了铅水一般,沉甸甸的只觉迈出一步也感艰难,便靠在一棵树上,哭丧着脸,气喘吁吁地道:“不行了,姐姐,我实在走不动了。咱们在这歇一歇,就回去吧。”正说着,突然一根冷冰冰、软绵绵的东西从树上落下,正挂在碧玉的肩膀上。碧玉拿起一看,不由得魂飞魄散,尖声大叫起来。原来她手中拿的竟是一条死蛇,只见这死蛇皮开肉绽,溃烂不堪,有几处已经只剩了骨刺,一望可知是被其它野兽吃剩下的残躯。碧玉抛落死蛇,一纵扑到寒冰怀里,大哭起来。
便在这时,忽然树上传来咕噜、咕噜的低叫声。二人抬头齐看,只见树枝之上伏着一只状如狸猫的小兽,两只大大的眼睛碧然放光,它一旁的树枝上长长短短挂着几十条死蛇,都是肢体破烂,肌肤不完。
碧玉脱口叫道:“毒爪飞猫!姐姐,这就是毒爪飞猫!”一声未毕,只听这毒爪飞猫厉声长叫,蹿身下树,噌的一声,向二人面门疾扑而到。碧玉、寒冰齐声惊呼,急忙向两边跃开,二人身子刚刚错开,这飞猫已从二人中间一扑而过,利爪的爪尖与二人身体贴擦而过,委实险到了极处。
寒冰双足尚未落地,已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只见飞猫在地上一按,已向碧玉扑了过去,当下手臂一伸,喝道:“**,看剑!”秋水剑脱手飞出,往飞猫腰间疾射而去。
寒冰自幼勤练这秋水剑,深谙以柔力掷物的妙旨,是以秋水剑虽是后发,却能先至,毒爪飞猫尚未扑到碧玉面前,秋水剑已追到它背后,刺到它的皮肤。
毒爪飞猫觉察腰间刺痛,猛地凌空扭腰,避了开去,它回过头,发现是寒冰伤的它,狂性发作,大叫一声,又向寒冰扑咬过来。
寒冰叫道:“妹妹,使‘秋水剑阵’!”
碧玉此时身体尚未落地,听姐姐一声“秋水剑阵”,当下不暇思索,秋水剑脱手掷出,也向毒爪飞猫发出,她兵刃刚刚脱手,只见眼前光芒闪动,寒冰射出的秋水剑已飞到近前,当下伸手接过,不等双足落地,身形凌空回转,认准毒爪飞猫的动向,准备再次击发,她完成这些动作,脚下一实,两只脚才落到地上。
毒爪飞猫扑咬寒冰,离寒冰尚有数尺,碧玉射出的秋水剑也已后发先至的飞到它的身后,剑尖割中它的尾巴,它吓得厉嗥一声,沉身避开,四爪接地,掉头回身,又转向碧玉扑出,然而刚扑到一半,碧玉的秋水剑又已被寒冰接住反掷而回,与此同时,碧玉也将寒冰的秋水剑再次接住掷到了,毒爪飞猫前后受击,再也无法进攻,只得猛地折身,将前扑之势化为横移,勉强避开两柄秋水剑的前后夹攻。
这时寒冰、碧玉又已互相接住了对方射出的秋水剑,一边凝神注视毒爪飞猫的动向,一边跟着移形换位,同时手腕连扬,两柄秋水剑再次掷出。
毒爪飞猫连遭惊险,不由得激起狂暴之性,怒嗥连连,与碧玉、寒冰姐妹的“秋水剑阵”斗将起来。
这“秋水剑阵”是碧玉、寒冰从小刻苦修习的双剑合璧之法,是由靖南世家众高手为二人量身打造的,十余年来二人勤修不辍,又经众高手指点培养,早已融会于心,这时为求自保,出手全是“秋水剑阵”的最高妙招。只见这两柄秋水剑在二人手中穿梭来去,闪烁飞驰,便如两颗快速至极的流星来回疾驰,飞行既快,准头又精,毒爪飞猫身法纵灵,又焉能与之对抗?只听它痛叫连声,不多一会儿,已被割得满身都是伤口,但也幸亏它天生一具矫捷无比的身躯,腾挪跳跃快速绝伦,方得以在这“秋水剑阵”的凌厉攻势下苟延残喘。当此之时,这毒爪飞猫连自保也渐渐难能,更不要说对碧玉、寒冰发动攻击了。
毒爪飞猫上蹿下跳,极力闪避,而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照此下去,用不多久,它纵不给秋水剑一穿而过,也势必会流血过多而死。
就在这时,碧玉突然啊的一声,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原来她腹中饥饿,精力衰疲,已支撑不住。她这一跤跌倒,手中秋水剑无法及时发出,“秋水剑阵”立时不攻自破,毒爪飞猫瞧出便宜,大嗥一声,向碧玉猛扑过来。
寒冰大惊失色,自己手中秋水剑已经发出,而碧玉由于摔倒,秋水剑未能发来,手中没有了兵刃,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毒爪飞猫向碧玉扑去。
碧玉见这毒爪飞猫张牙瞪眼地扑面而来,两只锋利漆黑的爪子已抓到近前,竟而吓得忘了躲闪,双手掩面,尖声大叫。
叫喊声中,突然远处传出一记尖锐之极的破空之声,这破空声来得好快,倏尔飞至,但听噗的一声,一个小小的东西撞在毒爪飞猫额头之上。这飞猫本自厉声长叫,但被这暗器击中头部的一刹那间,叫声顿然中绝,身躯被震得凌空旋转,向旁边横飞而出,直飞出三四丈远,才落到地面,接着又滚了数丈,这才停止,它停到地上,一动不动,显是已被这暗器当场震死了。
寒冰拾起秋水剑,奔上前扶起碧玉,向暗器射来之处望去,只见树影悄悄,夜色沉沉,哪里有半个人影?但听适才暗器破空之声,确乎是被人以浑厚内力激发而出的无疑,暗想在这密林之中竟还伏有这等高手,当真让人意想不到,只是此人既然出手相救,何以又不现身露面?
碧玉睁开双眼,兀自惊魂不定,搂着寒冰道:“姐姐,我是不是脱险了?”寒冰点了点头,向暗器射来之处朗声道:“是那位高手出手相救?还请现身一见。”顿了一顿,又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可否赏脸赐告?”连问三遍,只见四下里一片寂然,半点动静也无。寒冰还待再问,突然前方树丛后传来一声怪叫,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撕心裂肺,极其难听。二人魂飞天外,也不知那是什么怪物,当即掉头便奔,也不知奔了多久,忽然眼前一亮,竟然出了树林。
只见明媚的阳光从头顶斜射而下,照得面前一片鲜明绚烂。
二人愣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各自揉了一揉眼睛,再定睛细看,待看真切了,不约而同地齐声欢呼起来。只见眼前土地平旷,芳草如茵,一片鲜明翠绿,草地之上密密丛丛盛开着无数鲜花,红篮白紫,各色俱全,当真是花团锦簇,灿烂缤纷,直如铺了一张巨大无比的锦绣地毯一般。花丛中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飞舞,追逐嬉戏。
二人大喜之下,连刚刚林中嗥叫的怪物也都忘了,立时携手向前,一边踏着地上柔软的鲜花,一边呼吸着空气中馥郁的香气,两人左顾右盼,欣喜若狂,只觉仿佛陡然从地狱来到了仙境。
碧玉喜道:“姐姐,咱们……咱们是不是出了谷啦?”寒冰眉花眼笑,道:“那可不是,咱们逃出来啦!”说话时游目四顾,只见前方和左右两边均是高山围立,山壁陡峭之极,再一细看,二人脸上的笑容不禁渐渐消失,原来她们发现这三面山壁之间竟然没有一条缝隙开口,三面山壁浑然一体,竟似人工筑成的一堵环形山墙。这艳阳高照、百花盛放的“仙境”竟不过只是三面环山的一处死谷。二人对望一眼,满心欢喜渐渐的消散尽净。碧玉道:“姐姐,咱们还是没逃出去呀。”寒冰面色凝重,道:“这倒未必。咱们且到山壁近处看看,瞧有没有石洞暗道通到谷外。”当下携了碧玉之手,向左侧山壁走去。
二人踩着花草,来到山壁之下。适才远望之时,只觉这山壁还不甚高,此时走到山壁之下,才知这山壁实是高得非同小可。两人抬头仰视,竟然看不到顶头,只见山壁陡峭耸立,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而且壁面平板光滑,便如用巨斧刮磨过的一般,连一处可资攀爬的缝隙也找不到。两人对望一眼,均是心如死灰,心想这等山壁,莫说是人,纵是天生最善攀援的猿猴也爬不上去。两人望着石壁,均是沮丧之极,当下折向右行,希望能寻到一个通向谷外的出口,然而三面山崖堪堪走了两面,别说出谷的山洞豁口,便连一个裂缝隙纹也没有见到,宛如这三面崖壁竟是用整座巨山剜割而成的。只见太阳从东方渐渐上升,慢慢移到头顶,又从头顶缓缓而西,阳光从崖顶斜射而下,挥洒出万道金光。碧玉饿得肚中如烧如炙,便似装满了火炭一般,恨不得抓几把野草、摘几朵鲜花充饥。
又行了半个时辰,最后这一面山壁也堪堪走了近半,碧玉有气无力地道:“姐姐,若是再找不到出口,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寒冰冷冷道:“我便是饿死在此,也绝不回去。碧玉,你相信姐姐,姐姐一定能找到出谷的道路。”碧玉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寒冰望着碧玉,见她愁眉苦脸,容颜里尽是憔悴疲惫之色,心中十分怜惜,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小手。碧玉强颜一笑,道:“姐姐,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我还撑得住。”说话间漫然四望,忽然咦了一声,道:“姐姐,你看那里!”寒冰见她说的惊奇,忙顺她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丛野菊之后,石壁上面似乎隐隐透着一眼洞穴。
寒冰喜出望外,仿佛黑暗之中陡然出现了一丝光明,当下急奔过去,碧玉也紧随而上。两人来到野菊花丛之前,只见后面石壁之上果然有着一个石洞。只见这石洞两头尖尖,上下对圆,便如石壁之间突然裂开了一张嘴巴,洞内幽深黑暗,不见尽头,在这致密严合的山崖之上竟然陡生这等深穴,当真令人称奇。
碧玉道:“姐姐,还愣什么,咱进去呀!”迈步就要进入。
寒冰忙将她拉住,反而向后退了几步,道:“先别着急,这石洞古怪的紧,咱们先探探路。”寒冰胆子虽大,但她自到这幽冥谷中,短短数个时辰便累遇惊险,先是水中遇怪,接着草中遇蟒,随后又同毒爪飞猫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次次生死一线,如今眼见这洞穴幽深诡秘,料想其中多半也藏着什么毒虫猛兽,碧玉眼下筋疲力倦,实不敢再带着她轻身涉险。她俯身拾起几枚石子,扣一枚在手中,屈指沉腕,石子射入洞中,只听里面发出啪啪石子碰壁的声响,心中稍安,当下又将手中石子一枚一枚的从洞口不同方位向内弹入,只听回声均是撞击石壁之声,这才吁了口气,道:“好了,咱们进去吧。”手持秋水剑,拉着碧玉猫身而入。
洞道十分窄狭,两壁间距不过数尺,好在碧玉、寒冰肩削腰细,行走起来也不甚吃力。摸摸索索行了两三丈远,寒冰触手之处,突然摸到石壁上一个凹陷进去的石槽,顺手向里一摸,竟又碰到一根木棒。寒冰大奇,寻思:“难道这石洞竟已有人走过?”心中惊疑,忽然灵光一闪,提起秋水剑在石壁上一磕,登时溅起几粒火花。
寒冰趁着这一闪而逝的火光,已然看到这石槽之内不单放着一根木棒,旁边还放着火石、绒草等打火之物,而这根木棒一头焦黑油亮,显然也是个被人点燃过的油木火把。寒冰心中大喜,忙取过火石绒草,将油木点着。碧玉陡然见到火光,啊了一声,道:“姐姐,哪里来的火把?”寒冰嘘了一声,道:“别做声,是别人留下来的。咱们快往里走。”当下举火前行,又走出十几步,蓦地眼前豁然开朗,竟然进入了一间石室。碧玉寒冰对望一眼,均是惊奇莫名。寒冰环举火把,向四周一照,只见这石室并无多大,大约七八围方圆,四壁坑坑洼洼,有许多凿斫劈砍过的痕迹,似是被人用利器略加修饰过。
碧玉忽然指着左边一块较为光滑的石壁道:“姐姐,那里好像刻有字迹。”
寒冰移近火把,果然上面刻着几行大字,字体颇为难看,但笔画挺拔,透出一股张狂不羁、飞扬峭拔的凌厉之气。火光下看得明白,只见第一行字是:“老子纵横江湖有年矣,杀人如麻,快意恩仇,所会高手无数,然所服者,唯大明剑客一人耳!”
两人念到此处,不禁相互看了一眼,同声道:“大明剑客?”碧玉道:“这‘大明剑客’不是咱们靖南世家二十年前的第一任护院么?”寒冰点头道:“江南武林之中,叫‘大明剑客’的只有一人,自然是他老人家了。这刻字前辈说平生只服大明剑客一人,想来他生前定是大明剑客老前辈的至交好友。”顿了一顿,又往下念石壁字迹:“不意天妒英才,壮年横死,以至难踌平生之志,悲夫!”碧玉啊了一声道:“原来这位刻字的前辈已经过世了!”只听寒冰又念道:“又,老子平生一诺千金,然不意中奸人暗算,猝死非命,以至不能践碧罗江之约,与大明剑客一决高下,实恨恨也!”
碧玉奇道:“他既说佩服‘大明剑客’前辈,又为何还要与他一决高下?”说着摇了摇寒冰手臂。
寒冰摇头道:“我怎么知道?此人既死,只怕此事除了大明剑客之外,世上已无第二人能够解答了。而大明剑客离开咱们靖南世家也已二十多年,从那之后再无任何音信,只怕也早已不在人世,他与此人之间的碧罗江之约,恐怕世上已无一人知道了。”碧玉点了点头,又向石壁望去,见再无其它字迹,不禁怅然。
寒冰道:“此人既是大明剑客的朋友,怎会住在这幽冥谷附近?当真古怪。”停了一下,又道:“这里既是石室,自非这花谷的出口,唉,咱们又是空欢喜一场。”话虽如此说,却仍忍不住晃动手中火把,沿石壁细细照耀。
突然寒冰尖声大叫,火把掉落在地。
这石室甚小,而寒冰这声呼叫又突如其来,直吓得的碧玉也是啊的一声惊叫,刚要询问,寒冰已张臂搂住她的脖颈,扑到她的怀里。
碧玉又是害怕,又是奇怪,她同寒冰从小一起长大,从未见过她这般惊恐失措的情形,情知她必定看到了甚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当下颤声问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寒冰头也不敢抬,反手一指身后,道:“那儿……你看……你看那儿!”
碧玉见她所指之处是一道窄狭的小石坑,这石坑靠着石壁,外沿凸起一块长石,若不留意,倒是不易发现。这时火把落地,长石隔断光线,坑内黑沉沉的甚么也看不见。碧玉单臂搂着寒冰,俯身拾起火把往坑内一照,不由得啊的一声再次惊叫出来,若非她心里已有准备,只怕火把也已脱手。
原来这石坑中竟然躺了一具黑色骷髅。只见这骷髅通体漆黑,仿佛浸透了墨汁相似,而且口齿大张,四肢蜷缩,脊椎扭曲,想必此人临死之际必定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此时火把的火头跳跃闪烁,这骷髅在石坑内的投影也一颤一颤,蠕蠕而动,仿佛又活过来似的。
这情景委实可惊可怖,碧玉颤声道:“姐姐,咱们……咱们快点出去吧。”寒冰连连点头,拉住碧玉胳膊往外急走。
钻出石洞,两人眼前又是繁花似锦的明媚丽景,但想起石室中的惨怖景象,心头仍不住地突突乱跳。碧玉丢下火把,踩熄火头,说道:“姐姐,咱们这次可是真的被困在这里了。”寒冰放眼四望,一言不发,过了良久,才叹气道:“要逃出去,看来只有回幽冥谷了。”
话音刚落,只见花谷对面树林中黑影一闪,忽然飘出一朵乌云。
寒冰一怔,还疑心自己看花了眼,忙揉揉眼睛,凝神细看,可不是一朵黑漆漆的乌云?只见这乌云载袅载浮,在花丛草地之上快速飘来。寒冰一奇之间,陡然辨清这乌云竟是飞驰而来的十三夜,她这一惊可着实不小,万万想不到十三夜这么快便发现了她们行踪,忙拉过碧玉手臂,低声道:“妹妹,快回洞去!”不由分说,拉着碧玉钻入石洞。
碧玉由于无精打采,头一直垂着,并未看见十三夜,便问:“姐姐,怎么啦?我们……”寒冰打断她话,急声道:“那恶贼追过来啦!”说着已拉着碧玉回到石室,搂着她缩到石室一角。碧玉道:“恶贼?啊,姐姐说的是十三夜?怎么,他找到这里来了?”寒冰伸手掩住她嘴,低声道:“别做声!”话音甫落,只听呼的一声,一个人纵进石室,跟着十三夜的声音响了起来:“爸爸,儿子又来看你啦。”
寒冰和碧玉听到这话,心头均是猛地一震,暗道:“怎么,难道这骷髅生前竟是十三夜父亲?”寒冰不料碧玉竟会出声回答,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掩她嘴唇,然而为时已晚,只觉两肩一紧,已被扑上来的十三夜提了起来。寒冰双臂酸痛,秋水剑发射不出,只能拳打脚踢,用力挣扎,叱道:“放开我!”
十三夜原本目力极强,之所以在这石室之中久久未发现二人,一是心情怆痛,神意不专,再者他也根本不会料到这石室中竟会有人,陡然听到碧玉应声,当真惊喜交集,转眼一看,果见石室角落隐隐约约蜷缩着两个娇小的身影,立时扑近相看,看清正是碧玉、寒冰,当下提起寒冰,丢到一边,一把抱起碧玉,紧紧搂在怀中,狂喜之下,再也说不出话来。寒冰被十三夜丢到一旁,黑暗中立足不稳,向后一跤跌开,后背正好撞在凸凹不平的石壁上,直撞得背上肌肤一阵生疼。
过了好久,十三夜这才带着哭声道:“傻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还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碧玉道:“都是我不好,害的你为我担惊受怕。”
十三夜道:“不碍事,不碍事,只要你平安无事,便甚么都好。碧玉,你以后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碧玉此时心中感动,神情激荡,想也不想便“嗯”了一声。
十三夜欣喜若狂,一颗心几乎被这股狂喜托着漂浮而起,忍不住扬起脸来,纵声大叫。
他声音本就清越,在这斗室之中纵声高呼,更是声音激荡,直震得碧玉双耳刺痛,碧玉捂耳道:“哎呀,你……你不要叫啦!”
十三夜道:“碧玉,我是太高兴了啊!好,那我就到外面叫去。”抱起碧玉,踏出石室,飞身出了石洞,将碧玉轻轻放下,随即黑剑出手,猛地纵身而起,落在那片野菊丛中,只见他身形游走,连声呼喝,黑色软剑犹似一条夭矫变幻的灵蛇,每一声喝,剑尖都刺中一朵野菊花的花蒂,这些飞落的菊花花瓣被他衣纱带动,片片飘飞起来,霎时之间,纷纷扬扬的恍如当空洒起了一片缤纷绮靡的“花雨”。
陡然十三夜一声长叫,收剑拔身,纵到碧玉身旁,二人并肩而立,一同欣赏着这如梦似幻的“花雨”奇景。菊花花瓣极是纤细,一片片薄如蝉翼,轻似柳絮,在十三夜带动的残风之中飘飘荡荡,久久不落,碧玉望着这阵“花雨”,不由得目眩神驰,如痴如醉。
这时寒冰也从石洞之中赶了出来,她原本满面怒容,但一见这“花雨”奇景,也不禁一怔。
十三夜回头瞪了她一眼,道:“很好,你自己出来了,倒省得我再进去相请。”
寒冰闻听,秀眉立起,正待反唇回击,碧玉已抢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指着四散飞舞的花瓣,道:“姐姐快看,这些花瓣多美丽!”
寒冰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碧玉还要再说,突然肚中一阵咕咕声响,不由得又羞又窘,也没心思夸赞花雨美丽了,满脸通红的趴到寒冰肩头。
十三夜抢步向前,道:“碧玉,你还没有吃饭,快跟我回去,我已为你准备好了香喷喷的水怪烤肉在木屋里。”
碧玉一听,腹中饥火立刻更加旺盛起来,抓着寒冰的手道:“姐姐,那我们……我们就回去吧。”
寒冰还未回答,十三夜早已右臂勾住碧玉细腰,迫不及待就要带着她走,同时左臂伸出,向寒冰手臂抓来。
寒冰滑步躲开,怒道:“我自己会走!”
十三夜听碧玉饥肠辘辘,唯恐饿坏了她,不想跟寒冰多啰嗦,五指急翻,已抓住她的手腕,使劲回扯,将她强行拉过来。
寒冰大怒,秋水剑急挥,往他手上斩落。
十三夜飞起一脚,将秋水剑从她手中踢飞,跟着手腕用劲,将寒冰抱住,随即携着二人纵身而起,将高高飞起的秋水剑咬入口中。十三夜这一番抓人抱人,踢剑噙剑,动作麻利,眨眼完成,不容寒冰有丝毫招架的闲裕。
十三夜双足落地,咬着秋水剑叫道:“碧玉留神,咱们可要起步啦!”力沉双足,向树林急奔而去。
寒冰被十三夜抱入怀中,本要继续抗争,但十三夜发足疾奔,立时便如离弦之箭,寒冰便觉双脚陡然飘离地面,她一惊之下,双手也不敢动了。寒冰又是尴尬,又是生气,满面通红,却又不敢再动。
十三夜全力飞驰,身边草丛花簇不绝向后疾飞退逝,猛地眼前一暗,已经进了树林。
碧玉受不了十三夜这风驰电掣般的疾奔,早已闭上双眼,只觉风声呼啸,衣发具乱,仿佛是被一阵狂风裹着飞行一般。没过多时,只听十三夜道:“碧玉,前边就到了树林尽头,我要停下啦,你可要将我抱紧一些。”说着双臂收紧,将碧玉、寒冰俱皆抱紧,忽然纵身而起,双脚在一株树干之上用力一蹬,将前冲之势卸去大半,跟着又是几个长长的纵跃,这才停下身来。碧玉、寒冰被这几个突如其来的纵跃闹得头昏脑胀,双脚虽已踏地,却仍然都不敢松手,依旧紧紧伏在十三夜怀里。
过了片刻,寒冰晕眩稍止,扳着十三夜肩膀的手突然用力,扣住十三夜的肩窝,跟着臂肘急撞,撞中他小臂的“曲池”穴道。这“曲池”穴乃手臂要穴,一旦受制,整条手臂立时瘫痪,十三夜此穴被击,右臂登时酸软无力,不禁哎呦一声。寒冰一击得手,挣开十三夜手臂,顺势一招“蟾宫折桂”,将秋水剑从他口中抢出,随即倒纵而出,躲到一株树后。寒冰这一记贴身偷袭,无声无息,连十三夜都未能防备,碧玉更是不知,她听到十三夜一声惊叫,忙问:“你怎么了?”
十三夜试着运动右臂,只觉软绵绵的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气恨恨地瞪了寒冰一眼,对碧玉道:“没事,只是手臂被‘毒虫’叮了一口。”碧玉惊道:“你中毒了么?”十三夜见碧玉对自己关心,欢喜无比,忙道:“没有事的,这‘毒虫’毒性不大,过一会就会好了。咱们快去吃肉吧。”当下垂着面条似的右臂,带着碧玉向前走去。
碧玉回头向寒冰招手,道:“姐姐,你也快来呀。”
十三夜抛下寒冰携碧玉独行,依了寒冰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再追来的,但她此时已知这幽冥谷中危险丛生,处处暗藏毒虫凶兽,实不敢再落单独处,见十三夜前行,立即紧跟而上。
碧玉惦着那香喷喷的烤肉,赶过来挽住寒冰手腕快步赶向木屋。刚出石缝,只见几条死蟒横在当路,膛腹均被剖开,死状极惨。碧玉一声惊呼,连忙缩在寒冰背后。
十三夜笑道:“碧玉莫怕。昨夜你和你姐姐不见,我担心是它们当中的哪一个把你们当成了食物,担心恼怒之下,便将它们全都杀了。天幸你们没有葬到它们肚中,要不然……要不然……唉!不说啦,碧玉,等会儿我便将它们拖走,让你再也看不到它们。走,我先带你进屋吃肉。”回身轻轻托住碧玉两腋,身形轻摇,纵过蟒尸,飘上树梢,将碧玉放在屋前。他左臂穴道适才只是被寒冰击中,并未封闭,酸麻一过,力气便复。屋中火把被寒冰昨夜临逃走时斩断踏熄,十三夜回来后又急于找人,也未另生火烛,是以屋内黑沉沉的一无可见。十三夜纵入屋内,又点了一根油木,挥火头在桌上一晃,这一来碧玉看得清楚了,只见桌面上散放了四五块馒头大小的肉块,火焰照射之下,泛出红艳艳、亮锃锃的油光。碧玉一见之下,登时馋涎欲滴,快步向前,拿起一块,张嘴咬了一口,只觉油脂满口,浓香四溢,含糊赞了一声“好吃”,也顾不得女孩儿温婉贤雅的形象了,当下大吃起来,一边伸手指向门外一指,意思是快将我姐姐也带上来,我要与她一同享用。
十三夜会意,微微一笑,将火把插在木板墙上,飞身出屋,只听树下寒冰一声惊怒短促的呼叫,砰的一声,已被提着放在屋内的地板之上。十三夜在寒冰肩上一推,道:“你也快去吃吧。我给你们弄些水来。”转身出去。
碧玉上前将寒冰拽到桌旁,拿起一块熟肉塞入她的手中,又将大拇指一翘,自是称赞肉之味美。寒冰冷冷看着她,有心将肉抛回桌面,但嗅着满屋浓郁的肉香,忍不住也是口水直流,况且肚子也实在饿得厉害了,只得撕下一小块塞入口中。碧玉连饿两天,当真是饿得极了,一块吃完,仍未饱足,又拿起一块嚼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