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自然的亲近,也有自然的羞赧,齐璟微红着小脸舔了舔自己唇瓣,许是秦洵先前吃过蜜饯在小嘴上留有糖蜜,被齐璟沾到了甜津津的滋味。
秋日暖阳倾室,五岁半的齐三皇子怀里窝着熟睡的糯团子,他神色有些苦恼,思忖着应该用怎样的言语来记存今日这份亲昵。
“天泽十三年八月十四,秋午朗和,阿洵眠于吾怀,吾……”
那时尚且览阅有限的小齐璟绞尽脑汁,将自己识字起念过的书文一一放脑中过了一遭,总算对于自己往秦洵小嘴上亲了一口的行为选中个约莫妥当的说法。
“吾与阿洵相好。”
这样一想,他回念一番整句,郑重其事地自己给自己点头“嗯”了一声。
那是齐璟第一回产生想把相好过的秦洵一辈子留在身边的念头,察觉出秦洵欢喜别人待他好,齐璟便有心待他极好,眼见着秦洵一日比一日依赖自己,他不动声色地将人笼罩进温柔织网,花足了这么多年的耐心,徐缓收网,终是捕猎得手。
正好秦洵终日与他一处,一直比较听他的话,逐渐不像很小的时候那么闹人,他就更觉得秦洵可爱,愿意万般宠溺着,再往后,他便是觉得秦洵不听话闹人的时候也一样很可爱,怎么瞧都可爱,哪哪都可爱。
秦洵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那再再往后,如今呢?”
“如今啊,”齐璟俯首,往他唇上蜻蜓点水落了一吻,“自然是处处都好,只消看一眼就叫我满心欢喜了。”
秦洵却是较真,笑哼一声:“原来最初你还是烦过我的,可惜我那时不大会瞧你情绪,也是,有人那会儿明显不高兴了,叫我消停点,还非得要我叫好哥哥叫到满意,哎呀,若是早些知晓你烦我,我也就不来自讨没趣……”
不出意料见齐璟微蹙了眉又俯首下来,这回是严丝合缝封上他唇齿,不让这张嘴继续吧啦吧啦吐出气人话。
秦洵任他亲吻,眉眼间笑出狐狸一般的得逞神情,不老实地上手在齐璟耳根处轻缓摩挲。
歇离亲昵,秦洵又道:“你那么小有了撒网捕猎的城府,你说我如何能敌你手腕?”
“那往后若有旁人比我待你更好,你可会不再留我身边?”
怎么会问出这种孩子气颇重的问题。
秦洵刚想随口玩笑一句“说不定”,忽念起齐璟这段时日种种安全感欠缺的举动,不忍心逗他,便十足肯定道:“不会,绝对不会,且不说哪还会有人能比你待我更好,即便一时遇上,又怎么抵得过你待我好了这么长年岁。”
齐璟略一寻思:“我以后还是待你更好吧。”
午后闲适,秦洵撤出齐璟的怀抱放他做事,与他对案而坐。齐璟给齐珩的书论做了些批注,又理析记写了一些此番江南督巡事毕后应当思虑的政事,秦洵则将寻回的香料药料依着成分剂量切切理理,给齐璟配出了一味安神香。
二人不时交谈几句,或是齐璟与秦洵论一回政见,或是秦洵叫齐璟嗅一嗅香料气味是否喜欢。
半日一晃,秦洵将最终配好的安神香细细倾入盒中保存,忽道:“齐璟,你我可是相差整整一岁?”
“嗯,怎么?”
二月十四同月同日的生辰,他二人确实是不偏不倚相差整整一岁,年幼时还被长辈不大避讳地放在一起庆过生,年岁愈长后则多有避忌,每逢生辰秦洵总是比齐璟晚些时辰或延一日设宴。
“我听人说,同月同日的生辰,若是男女,便是命中姻缘,当结为夫妻。我寻思着你我虽皆为男子,却也能说命中姻缘,况且我们这么好,结为夫夫也是情理之中,你说是不是?”
齐璟点头:“是这个理。”
“那你看,我们都在一块儿这么多年了,是不是该择个良辰吉日,互相有个名分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成婚。”
秦洵倾倒香料的动作一顿,诧异:“今晚?”他也只是心血来潮提一嘴成婚的事,倒不着急,齐璟这是不是有点说风就是雨了?
“对,今晚。”齐璟笑道,“今日八月十四,我当它是吉日。”
也对,不必算这日子究竟吉不吉,总归他们与“十四”是有些缘分的,年幼时八月十四“相好”,二人生辰也都在二月十四,不管了,就当它是吉日!
齐璟又道:“你欢喜如何行成婚之礼,一切应你可好?”
当然好,秦洵拿木针拨了拨盒中细细切磨的香料,心里别提有多乐呵。
清砚一脸莫名地被主子吩咐去寻一些奇怪之物,她捏着那张白纸墨字的清单瞧了半天,心道这喜烛、红盖头、合卺酒什么的,怎么看都是成婚才用得着的东西吧?
清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他们三殿下心血来潮想乱玩,肯定是那鬼精的秦家小祖宗不知又想折腾什么花样来消遣。
她将东西一一交给秦洵时忍不住直接开口问了:“三公子究竟是想做什么?”
秦洵随口答:“想做景阳殿的主子啊。”
“公子什么时候不是景阳殿的主子了?”你比正牌主子还主子好吗!清砚边说边依着吩咐给内室床幔换成喜庆的大红色。
这大红色的新床幔还是单墨去宫外布庄买的,并上那么些疑似成婚用物,花了不少工夫偷带回宫,这秦家小祖宗一时兴起寻乐子,叫他们这些个做宫人的手忙脚乱,偏偏这事主子吩咐得隐秘,除了单墨和清砚不可经手旁人,眼下这个时辰,连主殿外这一圈地方都不允别的宫人靠近了。
清砚整理着华床,忽而福至心灵,明了两位主子到底是想消遣些什么了。
既要的成婚用物,为的自然是成婚了。
她惊愕回头,看向正托着两瓣穿线连柄的空卺瓢好奇把玩的少年,舌头都差点打结:“你们当这种事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吗!”
少年满不在乎地笑着:“你们殿下把我便宜都占尽了,总得对我负责吧?”
他昨日偷溜回家拿东西那会儿,听长兄无意调侃的一句“还想要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他还真起了心思,可惜当下年岁里尚且受限,允不得他们太过张扬,但他和齐璟悄悄布个喜房出来洞房花烛一夜还是绰绰有余。
良吉十四日,今已十六七,卿可去成婚。
秦洵原本还存些戏闹心思,直到齐璟与他皆换上一身大红喜服,将他领至景阳殿偏静处一间私设小祠堂,看到那供奉的灵位上“先母曲氏佩兰”几个字时,他神色骤凛,这才意识到齐璟看待这场成婚之礼的郑重意味。
祠堂掩门,屋内光线昏暗,布置简明淡素,却因身着喜服的二人同往灵位前添燃了香火,清静祠堂中晕出些宁馨庆喜。
添完香秦洵跟着齐璟并跪于孝惠皇后灵位前。
“叨扰母亲。”齐璟先是含歉一句,而后语声温柔轻缓,“儿龄适婚,今时逢喜,连理秦氏微之,少小无猜,风怀对佐,燕尔夙契,良结佳耦,欣告先故。请生母之命言,愿永以为静好。”
奉故亲为证,誓永合璧珠。
秦洵心间温融氤氲,万分郑重跪伏,拜道:“拜见母亲。”
一方供奉先孝惠皇后曲佩兰的小祠堂里,着喜服的一对少年郎敬过天地高堂,相对而拜,互扶起身离去。
合卺同牢,二姓欢佳耦。凭谁手,鬓丝同纽,共祝齐眉寿。
从此宜子室家,合君琴瑟,风露韶华,与卿共挽,两家孝悌,死生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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