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1 / 2)

秦淮当初写给繁花庭牡丹姑娘的那首所谓“情诗”,其实不过是在初将牡丹收为下属时,为她登台献艺专门写来供她唱曲的。

毕竟是在青楼风月地唱的小曲,秦淮写的时候掺了不少情思绵绵的暧昧撩拨,一首出自秦大才子笔下的曲词,一位才貌双全勾人心魂的美人,牡丹成功惊艳长安风月圈,顺理成章成了繁花庭的当家花魁。

众人皆知花魁牡丹的招牌小曲词作为“惊才绝艳”的秦氏子长,久而久之也就流传成这是秦子长写给繁花庭花魁的情诗,成了秦淮一桩常被同好们调侃的风流韵事。

秦洵还在江南时听齐璟提及此事,好奇那首“情诗”的内容,齐璟以怕他学坏为由不肯说与他听,回长安后他想起这桩事,毕竟此事太过出名,他稍稍寻个人一问便打探得手。

当时他拈着那张热心群众默写出来给他看的“情诗”回到家中,一边伸到秦淮面前把纸张晃得哗哗响,一边拍着大腿狂笑:“淫词艳曲!淫词艳曲啊!难怪那时候齐璟死活不肯告诉我,秦子长啊秦子长,你当初要是这么一篇东西递到陛下面前,你看他是夸你‘惊才绝艳’,还是把你扔去浸猪笼哈哈哈哈……”

那时候秦淮毫不客气地对弟弟动了手,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面,尤其还有齐璟护着,秦洵有恃无恐,又提起这一茬来打趣他。

这个混账东西,秦淮磨了磨牙根,却听身旁轻声一咳,燕宁远温和解围:“子长毕竟年纪尚轻,不急于成家也并非怪事。”

“都是半大小子,急什么成家不成家的,让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脸往哪搁?”殷子衿一碗醽醁饮尽,将酒碗搁上石桌,“这里也就我与燕兄年纪已过而立,我和阿容的事在长安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只不知燕兄这般年纪还未成家,你们燕家竟是都不催促你?”

燕宁远一愣,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过惯了,并不想娶妻。家里……会不时催促,一直无果,如今也多有放任我了。”

殷子衿戏谑:“如何过惯了?”

“就……”燕宁远悄悄觑了眼秦淮,面上浮出几分绯色,“就如此过惯了。”

从原本皆为学生住同一间宿房,到后来成了师生关系,燕宁远根本不知是从何时起就被欺师灭祖的这个人打上主意,而后被对方得寸进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如今早已习惯了与他相伴,想来也是能习惯一辈子的。

岁岁如此,便是足矣。

秦洵意有所指:“过惯了过惯了,大家都是过惯了。”

“确然。”齐璟点头。

“世事安稳便好。”话不多的余容也温声附和了一句。

齐珷拎起酒坛给众人碗里添酒:“就是,哪烦心那么多事,过得快活就行了,像我孑然一身无聊了就往外头各处温柔乡玩玩,这样的日子不也过惯了,叫我娶了娇妻美妾放家里我还不习惯呢——小丫头干嘛这样看我?”最后一句是一脸莫名地看着秦绯澜说的。

文静的小千金在众人投来的目光下轻声细气:“梁王殿下可以递一袋蜜饯给我吗?”

齐珷取了一袋蜜饯给她,笑道:“要零嘴就要零嘴,那样盯着我看,都被你看得心里发毛。”

秦绯澜接过蜜饯,仍是轻声细气,说了句“谢谢”。

因为你根本没意识到,只有你跟他们的“过惯了”是不一样的意思啊!小千金一双秀美的杏眼轻轻眨了眨。

毫无察觉的大人们在继续闲谈。

“子长前阵子可是又作新篇?近日在长安城多有耳闻。”

“子长前阵子的新作?可是中秋朝宴那篇即兴之作?”

“非也,吟的是江南之景,大家都说是此番子长与归城同去江南,有感而作的,不知正主何解?”

秦淮道:“确然,初见江南之景,雅致得很,以拙言记之。”

秦洵好奇:“是吗?那八成是我这阵子整日待在宫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了,竟不知大哥又有新作,是何篇名?”

“《蝶恋花·秦淮燕》。”秦淮瞥了他一眼,“小吟秦淮河岸江南之景罢了,你若当真好奇,回去递书给你看,我可没有当人面念出自己拙作的喜好。”

秦淮燕?秦淮燕啊……

秦洵微微一歪头,拖长音调“哦”了一声。

没敢再调侃,因为长兄方才瞥来的一眼里,警告意味浓重。

从望秋山回皇城时天色已近黄昏,来时秦洵他们这一行,四个大人带七个孩子并上少许随侍,已称得上是“声势浩荡”,去时添了殷子衿余容、堂从戟齐瑶,再有齐珷,并这几位各自的随侍,队伍比来时更甚。

秦洵挽上齐璟的胳膊,附他耳边:“我们这样子去打劫,保管闯进一家拿下一家。

齐璟笑了句“胡说什么”,反过去整个揽抱住他,提醒他小心脚下,又不放心地问起他:“可有难受?”

秦洵迟钝:“难受?什么难受?没有啊。”

醽醁酒烈,后劲也足,他其实已经有迷糊的醺意了,自己还没意识到。

“不难受就好,没事,回去了。”齐璟把他揽紧了些。

将上马车时,齐珷递过来个没开封的小酒坛。

“皇兄这是?”已经把秦洵先扶上了马车里,齐璟接过酒坛,心下猜着几分。

齐珷笑道:“方才我看微之都没喝尽兴,怪过意不去的,你又说他不能多沾酒,我直接给他吧怕你知道了怪我,我想想不如拿给你,你能估摸好那个量,时不时的给他几口,这样就合适了。”

果然是这样,齐璟谢了他。

这个皇兄为人处世哪哪都很周到,跟自己总是带着算计的周到不同,二皇兄是一种爽朗的周到,从不会让他身边的人觉得不舒服。

他握着一小坛醽醁上车,意识尚存一半清醒的秦洵眼睛都亮了。

“我听到了,虎哥给我的!”

这么一小坛醽醁可是稀罕,难得的不是它价钱贵,也不是醽醁这种绿酒真就那么少见,而是齐珷手里的酒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口感,他那五花八门的渠道,旁人想寻都寻不来。

“是,给你的,但归我管。”齐璟把酒坛放得远,隔了秦洵想去够它的手。

秦洵委委屈屈趴上齐璟的大腿小憩。

对于被齐璟管着喝酒一事,秦洵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他理亏。

那是还在江南,秦洵十四五岁时期的事。

秦洵在长安长到十岁没碰过酒,那时候齐璟是说他年纪太小了不急着碰,倒也没有如今这般不愿意给他碰的意思。

后来他去了江南,前几年还能记着齐璟叮嘱过不让早早碰酒,等到十四五岁,齐璟常年不在身边,管制松懈,他胆肥了,又禁不住终日一起大街小巷鬼混的山庄同门怂恿,某一日在合欢楼玩乐时,他尝了口花姑娘递来的甜酒,酒味清绵如甜汤,他小心翼翼呷了几口,感觉没什么酒意,滋味又不错,干脆真当成甜汤,一连喝下好几杯,直到沈柏舟忍不住提醒他“悠着点后劲”,他眼前已经出了虚影。

秦洵不记得那日自己是何时醉酒睡过去,更不记得睡过去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醒来时身在平州驿馆,睡在驿馆给下江南的齐璟精心收整出的一间厢房,床边背对他坐着他的齐璟哥哥。

察觉到床榻上轻微的动静,白衣少年神色淡淡地回过头:“醒了?”

秦洵头还昏沉,含含糊糊问出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

“唔……才酉——酉、酉时?”秦洵一个激灵,抱着被子坐起身来,清醒不少。

他们一行人往合欢楼玩乐时都已近酉时,这会儿最早也只能是翌日的酉时了。

他一清醒,脑子里才迟钝地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光景,寻思着自己究竟是怎么从花姑娘环绕的合欢楼睡来了齐璟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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