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狮表演至中途,秦商眼尖地瞧见了台子对面的父母。
秦潇谷时二人许是也来得晚了些,站在人群外层,谷时女儿家的个头也被遮挡了视线,便是被丈夫秦潇扛着坐上了肩。
秦商坐在秦淮肩上,兴奋地拍着大伯头顶,小手指着对面道:“大伯看!快看!爹爹和娘亲!爹爹也扛着娘亲!”
忍住,唯一的侄子,亲的。
秦淮心下提醒着自己,容忍了小侄子拍打他头的不怕死举动,敷衍道:“嗯,我看到了,你坐稳,再乱动把你扔了。”
秦商当了真,急忙抱住他的头:“大伯不能扔我,你就一个侄子,扔了我,大伯就没有侄子了!”
秦淮冷笑:“我当然记着你是我侄子,别的崽子敢这样打我头,我早把他头给拧下来了。”
秦商委屈地闭了嘴。
秦淮话音刚落,头顶上又挨了一记,他顿了顿,目光横去秦洵脸上。
秦洵方才听见秦商的喊声,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一眼与对面同样看过来的二哥二嫂对上目光,见二哥满面愕然,二嫂捂嘴偷笑,他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是瞧见自己被齐璟抱坐在臂上,顿生羞意,正寻思着如何缓解尴尬,就听长兄如是一言,动作比脑子快地抬手往长兄头顶上拍了一记。
秦淮:忍住,亲手带大的弟弟,直接打死太便宜他了。
秦洵怕怕地拍着胸口,朝齐璟撒娇:“哥哥,他瞪我,好吓人!”
齐璟好笑:“你别胡闹。”
齐璟话是说觉得累了会放他下来,却用这姿势抱着他看完了整场舞狮表演,结束后秦洵担忧地给他捏捏揉揉那只胳膊,生怕自己把他的胳膊给坐坏了。
事实上齐璟还真不累,他自幼习武,且根骨佳,造诣不错,力气大耐力也好,秦洵生得宽肩窄腰,身形一直偏瘦,分量本就不算很重,前段时日又大病一场消瘦不少,齐璟抱他看一场舞狮表演压根没多少不适,但他也乐于享受秦洵心疼他给他按摩,一路纵容地贡献出那只胳膊,任秦洵捏个不停。
平素活泼的秦绾虞在看完舞狮表演后,一路上沉默得反常,路经几个小吃摊铺秦洵问她话,她都像从沉思中被惊醒一般懵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匆匆回应。
秦商扑去糖画摊子前,秦洵跟紧了他,回头问其他孩子:“你们呢,糖画要不要?绯绯绾绾?绾绾?”
秦绾虞茫然抬头:“啊?”
秦洵奇怪:“怎么了这是?刚才起就一直跟傻了似的。”
秦绯澜轻叹一声,代答道:“她在思考人生哲理,问题不大,不必担心。”
秦洵:“……啊?”
秦绯澜却没再给他解释,走到糖画摊子前看看,若无其事道:“我要个蝴蝶图案,给绾绾个兔子图案吧,谢谢堂哥。”
还在舞狮表演时,秦绾虞忽然听见近处堂哥的声音一声惊呼,回头见堂哥被归城哥哥抱小孩子一样抱上臂弯坐着,她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她莫名就想起,在祖父家过年守岁那晚,堂哥笑眯眯地告诉他们,他喜欢好看温柔能单手把他扛上肩的。
又想起过去在朝宴上偶然听闻归城哥哥回答别人,他喜欢穿红衣裳只比他矮半个头的。
从前她还当堂哥和归城哥哥都是在开玩笑,嘀咕他们“哪有这样的姑娘,那不就只有男人了吗”,今晚入眼这般光景,她忽然好似福至心灵,心头浮上个惊人的猜想。
她狐疑着想向姐姐求证,戳了戳波澜不惊地从那两人身上收回目光的秦绯澜:“绯绯,你还记不记得,归城哥哥和堂哥以前说他们喜欢什么样的?”
秦绯澜看看她,答非所问:“舞狮在跳高桩了哦。”
秦绾虞注意力顿时转移:“啊!跳高桩啦!好厉害!”
秦绯澜一勾唇角。
而在舞狮表演结束后,秦绾虞念起当时没想明白的事,望着前方齐璟与秦洵并行的背影,这便再度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逛过了灯街,观过了游/行,猜过了灯谜,长安城今岁的元宵灯会在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中谢幕,原本寒意尚存的正月冬夜,在人潮的涌动和气氛的烘托下沸腾出暖热气息,秦潇谷时夫妻与他们一行人会合。
谷时逗弄着已经被丈夫抱上手的儿子:“哎,你是谁家的小孩呀?我儿子?我还有儿子呀?什么时候添的?”
秦潇:“……”
走近的秦洵笑着接话:“是啊二哥二嫂,你们俩什么时候添的儿子,我都不记得了。”
齐璟:“……”
秦商委屈得要命,瘪着小嘴紧紧偎在父亲身上,生怕连父亲也忽然说不记得家里有他这个小孩了。
秦潇无奈拍着儿子的小身子哄他:“没事的,没事商儿,你娘一孕傻三年,你别跟她计较。”
秦商难得不好糊弄,反驳父亲:“可是商儿四岁了!”
“呃……”秦潇想了想,凑在儿子耳边低声道,“你娘比别人更傻些,三五年都好不了。”
秦商忧心忡忡:“那娘亲还能好吗?要是娘亲她,这样一直傻,要怎么办?”
秦潇笑:“能怎么办,只能是爹和商儿照顾她一辈子啊。”
秦商忙从父亲怀里探出小身子,伸手摸了摸谷时的脸,认真道:“娘亲放心,爹爹和商儿会照顾你的!”
傻儿子哟,谷时没忍心再逗他,把儿子从丈夫怀里接抱到自己手上,往秦商嫩生生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多了两个大人,齐璟和秦洵便在这时偷了个闲,离了同伴们去寻个少人地独处,走出几步秦洵回头,一眼看到秦潇正在将儿子递去给谷时抱,夫妻二人抱孩子用的就是先前舞狮表演时齐璟抱自己的姿势。
他转回来对齐璟笑:“还小的时候,我很羡慕秦镇海会这样抱着二哥和秦渺。”他抬手拨了拨挂在道旁绳上的莲花灯,“其实现在想来,那时候我老是当着秦镇海的面瞎折腾,说到底,不过就是希望他也能像这样抱抱我,可惜一直没让我如愿。后来,就长大了啊,我猜秦镇海应该还抱得动我,但我想想让他抱我这种事,我已经觉得别扭了,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我还以为往后一辈子都没人会像这样抱我的。”
他凑上身去搂住齐璟脖颈,跟齐璟鼻尖贴着鼻尖地轻声道:“齐璟,我说过的,我这辈子就是你的了,我会什么都给你,同样也会什么都跟你要,你做好心理准备。”
“嗯。”齐璟点头,二人贴在一起鼻尖也就轻轻一蹭。
秦洵又意有所指:“这会儿可还在大街上,你今晚这脸要不要了?”
齐璟一时料不着他的用意,却顺着他温声回道:“不要了。”
“不要就好。”秦洵笑起来,“我的脸也不要了。”
漫天银花,有情人唇齿厮磨。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元晟十一年,元夕夜绚烂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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