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回长学室后秦洵也没多想,翌日却整个御书馆都知道了林燮喜欢谁,秦洵也就被季太傅请去喝茶。
自从秦洵丢下了那张情书范本,就有等不及的小少年们照着摹摹改改,自写了情书溜去女苑塞给心仪的姑娘,女学生们或是郎有情妾有意的羞赧,或是被冒犯的恼怒,都将情书藏的藏撕的撕,悄悄处理掉了,没被先生们知晓。
那时眼见大家基本摹去了秦洵的情书范本,林燮将桌上这张情书范本折了两折随意压在自己书册下,有同窗好奇问他怎么没写情书,他若无其事道心中无人不打算写,同窗还颇为可惜地咂咂嘴,心道喜欢你林公子的姑娘可不少,怎么就没有入得你眼的呢。
结果,当日下学后季太傅去给皇苑讲学,无意间发现了十二岁的昭宁公主齐琳书页里夹着撕裂两半的纸张,老太傅以为是小姑娘打了小抄,眼疾手快捞来手上,两半一拼还原了本来面目,竟是一张情书,一看落款林长弋。
季太傅倒没有把学生的情书昭告天下的意思,只不过当时是在讲学课上发现情书,皇苑的学生们皆亲眼所见,目前还在御书馆念书的皇子仅齐琅和齐珩二人,皇苑里大多是年纪不等的公主们,女儿家欢喜与友人分享趣事,翌日在女苑听学,公主们就趁着课间把这事叽叽喳喳同要好的千金小姐们说了。
御书馆的学生们通常沾亲带故,千金小姐们又在中午食堂吃饭时跟要好的公子少爷们一说,仅仅半日工夫,整个御书馆都知道了林家长弋给昭宁公主齐琳写情书,还被季太傅当场抓包的事。
季太傅手里只有林燮给齐琳写情书的确切物证,但他老人家顺道往深了一查,哦豁,这回“情书事件”的涉案人数还真不少,这等风气覆了大半个少学室,连隔壁幼学室都开始受影响了。
原本他老人家就头疼地琢磨了一整晚这事要怎么处理,毕竟在学生们情窦初开的年纪里,总要呵护孩子家的自尊心,以及他们刚刚冒芽的那点不甚清明的爱慕心思,却见才半日工夫这事就已经在御书馆传遍,季太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杀去少学室,林燮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正一脸茫然地面对同窗们调侃“你可以啊长弋”、“哟原来是昭宁公主”、“长弋深藏不露啊”,就被太傅一把从座位上拎起来。
林燮抖抖衣袖,打算跟太傅走,季太傅眼尖地发现他桌案书册底下也压着张纸,华问剑很讲义气地扑过来差点把那张纸团团揉揉吞下肚,老太傅反应极快地劈手夺过,展平一看是张字迹龙飞凤舞的情书范本,落款秦微之,他老人家方知这才是一群小兔崽子们哄闹的始作俑者。
于是秦洵和被叫来领人的秦淮,结结实实地挨了老太傅一顿训斥。
眼下这张辗转多人之手已经皱巴的情书范本,正举在齐璟手上,朝秦洵晃了晃。
秦洵捂面:“好几天前的事了,太傅他老人家还记着呢?”居然连这一状都给齐璟告了!
齐璟当他的面展平情书,压不住笑意的嗓音慢悠悠念道:“卿之风仪兮,霞明玉映。银汉耿耿兮,比之弗如……”
秦洵一把捂住他的嘴,满脸通红:“别、别念了!随便瞎写糊弄小孩的,我自己都给肉麻死了!”
齐璟自若地将这张皱巴巴的情书叠好收起,又将秦洵捂自己嘴的那只手给扒下来,牵着他往季太傅院子外去:“我才结业多久,你现在能耐啊,情书都会写了,还教孩子家写。”
秦洵心虚:“那张撕撕扔了呗,反正胡写的,还留着做什么?”
齐璟挑眉看他,忽而语声漠然:“扔了?原来你写这个不是给我?”
秦洵一哆嗦:“没、没有!不给你能给谁,我写这种东西肯定只给你嘛!”
“那就好。”齐璟点点头,满意了,“没收。”
秦洵讨好地挽上他手臂,挨紧了他走路:“太傅方才留你就是跟你说情书的事?”
“太傅说,秦微之这孩子经常带坏御书馆风气的毛病过了这么多年半点没改,总是让他老人家闹心。我给太傅赔了罪,跟他说回去我一定好好训你一顿。”齐璟用食指点点他鼻尖,无奈道,“不是答应我要乖乖念书,我若是再多些时日不管你,你是不是就要开始拆房子了?”
秦洵轻哼:“我本来挺乖的啊,又不是我先挑事。”
齐璟话还没说到训斥的地步,听他这样说想起他跟齐琅打了一架,顿时心疼起来:“伤着哪没有?我看看。”他捉住秦洵挽着自己胳膊的手,要撩衣袖。
秦洵心知自己打架时也挨了齐琅拳脚,但直到这会儿他也没自行查看过,也不知皮肤现在显了淤青没有,生怕齐璟看了更心疼。
于是他手一抽不给齐璟看,敷衍道:“没伤着哪,估计就一点淤青,回去敷点药就没事了。齐不殆那小身板,跟我打还是他更吃亏。”又冷哼一声,“这事他回去肯定不会多提,顶多从别处传出风声他跟着嚷嚷两句,小时候他动不动会搬出他那皇后娘来压我,现在他这么好面子,才不肯让人知道他齐不殆被我摁着揍。我就是瞅准了这点,才好好揍了他一顿。”
“是是是,你本事很大。”齐璟摇摇头,心知他有意岔开话题不让自己看他的伤势,也没勉强他。
无妨,大不了回去把人摁住剥光,从头到脚几处破皮几处青肿都数个明白。
“这几日我手边有政务要忙,不能时时看着你,你自觉抄书,听见没有?”齐璟又压低嗓,纵容道,“我可是在人前承诺了要好好训你一顿,这几日你就别出去晃了,乖乖留在景阳殿,对外我就说在罚你闭门自省,明白吗?”
齐璟疼他,才不舍得真教训他,深知这一点的秦洵满口应下,挨过去在他肩上蹭了蹭脑袋。
齐璟陪秦洵回子苑整理书物带走,见齐琅的贴身侍卫姜轲候在子苑门口,心知齐琅还没收拾好东西离开,他本欲候着秦洵自行整理了出来,却怕都还在气头上的那两人单独碰面会出事,改了主意陪秦洵进去。
踏进子苑,迎面遇上执书出门的齐琅,齐琅头一扭不欲理睬他们,二人同样视若无睹地从齐琅身边路过。
下学后的长学室已然空无一人,二人刚打算进门,齐琅突然折了回来,唤停二人的脚步。
“齐归城。”
齐璟带着秦洵回过身:“何事?”
“听闻你弱冠结业之后,父皇给你放了将近一半的权,大忙人一个,竟还有工夫来管别人打架。”
秦洵翻了个白眼。
齐不殆这个人也是挺有意思的,不知是性情如此,还是面对他们时故意作态,说话没一句不嘲不讽的,好好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充斥着火/药味。
“没别的事了?”齐璟语声漠然,显然懒得跟他纠缠。
问也只是礼节性问一句,因为齐璟刚问完就牵着秦洵要进学室。
“齐归城!”齐琅抬了声,“你到底姓齐还是姓秦!”
秦洵懂了,八成是齐璟去季太傅那做“学生家长”,没管齐琅这个亲弟弟,而回护了自己一方,齐琅跟齐璟私下再怎么不和睦,当着外人也难免觉得没面子。
齐璟确实有点下人家脸面了。
揍过齐琅一顿,秦洵心情异常舒畅,难得大发善心想给齐琅解围,悄悄往身旁齐璟手心里戳了两下,示意他算了算了。
齐璟道:“你十七岁了,蓉亲王。”
语气平静,却暗含警告。
十七岁的皇室亲王,已不再是能娇纵到不顾体统的年纪。
谁知一声称呼却踩了齐琅痛脚,他冷笑:“蓉亲王,是啊,蓉亲王,三年前四子封王,唯我一人的封号不称心,只不知贵人多忘事的陵、亲、王,可还记得缘由?”他报复性地回称齐璟封号,一字一顿咬重了“陵亲王”三个字,掩不住的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