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中最早也该几日后待皇帝发话才撤走的禁军, 却在今日未及午时就提前撤去,状似是皇帝格外开恩,但秦洵自今晨玉簪碎裂起就浮上心头的不安感挥之不去, 他眉峰又压深了些。
撤了禁军代表秦洵起码在将府的范围内活动自由,秦洵出园去,木樨急匆匆跟在了他身后。
刚出洵园的一路上一反常态地几近见不着家仆, 偶然碰到一两个也是见秦洵如见洪水猛兽,别说等秦洵或木樨叫住询问,就是听见被秦洵叫了, 也充耳不闻地急匆匆跑掉。
秦洵脸色一沉,加快步子往前院去,拐个弯和人面对面撞上了。
来人底盘比他稳当, 反应极快地抬手扶住他。
“大哥?”秦洵定睛, “外面出什么事了吗?守我园子的禁军撤这么早, 我反倒觉得不大对劲。”
秦淮在他看过来的瞬间别开头, 没和他目光对上,只道:“前头在忙些事,你先回去歇歇,听木樨说你一夜没怎么睡。”
秦洵察觉出秦淮不对劲, 他抬眼, 看不清长兄略微别开的神情, 便径自绕过人往前走:“忙什么事要叫我回去歇着, 就是用不着我好歹也能让我听一耳朵, 我不过是回来得少, 还真当我是客了?”
秦淮一伸臂拦住他:“你先回园子, 我跟你说, 待会儿再去前头, 听话。”
秦洵一把抓在秦淮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上。
“听话”二字从秦淮口中说出来让秦洵觉得陌生。
秦淮很少把兄长的身份放在秦洵面前,他更不是爱人身份的齐璟,所以他待秦洵几乎从不会教训或宠溺,要么有事说事,要么互相揶揄,偶尔噎着堵着了来气,好端端的,不可能叫秦洵“听话”。
而且——
秦洵低头,看自己抓在手里的这条手臂。
秦子长什么时候改穿白衣裳了?
秦洵倏地推开秦淮的手臂,大步向前院去。
“微之!”秦淮转身追上来,抓上秦洵一边肩膀。
秦洵拨他的手:“放开。”
“你等等。”
秦洵蓦地回过头来:“你们瞒我事。”
秦淮一怔。
秦洵又道:“跟我有关系,是什么事?”
前半句是陈述句,后半句确实是疑问,秦洵敏锐,却也做不到万事料如神。
秦淮稍稍一顿便被秦洵挥开了手,秦淮下意识跟了几步,见他打定了主意头也不回地往前院去,想了想,秦淮放弃了阻拦他。
原本是怕他承受不住,家里人心照不宣想给他缓一缓,但秦淮对上秦洵露出那副明显心有预感的神色,又见匆匆跑远的这个背影分明已是个成年知事的男人,秦淮突然改变了主意。
“跟上。”秦淮对木樨道。
木樨刚要点头,就见秦淮已经不等她迈开步子追赶去了,她之前步子赶不上秦洵,现在更赶不上秦淮,只觉身旁凉风一拂,她抬眼时正瞥见一瞬秦淮泛红的眼圈。
大公子眼圈红了?木樨想,看晃眼了吗?
走了段路视野里突然匆忙跑过一个手捧一团白布料的家仆,不知是否快步追赶主子都快喘不上气来脑中转得迟钝,木樨茫然地想,这人步履匆匆,是要把白布送到哪儿去?
白布?哪个园子的主子在要这么不吉利的东西,将府做衣裳都是扯布庄染绣好了的丝绸锦缎,不做衣裳又是做什么用?
白布……白布!做白事用!
木樨心下一惊,脚下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更加紧了步子往前跑。
将府在做白事!
是谁?为谁做白事?是为前阵子人命官司被自家兄嫂药死的那个小婢女吗?对,对,一定是的!那件事闹得这么大,将府一定是奉命为小婢女办丧来平息外头的沸沸人言!要不然……要不然还能有谁!将府怎么可能出事!
秦洵一路撞见抱着白布来回的家仆,扫过他们循声看见他时个个露出的惊惶眼神,他指尖发凉,最后几乎是奔跑往前。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这些家仆们显然受过吩咐,每一个都会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流露出想要上前阻拦他的迟疑不定,但最后没一个敢真靠近他,有几个甚至向后避退了几步。
余光里一个家仆正爬上梯.子把手里的白布往檐廊上挂,另一个家仆站在梯.子底下帮他扶稳,秦洵猛然刹住步子。
“在干什么?”秦洵朝那方向问。
两个家仆听到他声音肉眼可见地一哆嗦,还没挂牢的白布瞬间垂落下来被梯.子上家仆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托住部分,那家仆差点脚下不稳摔下梯.子来。
家仆惶然回头:“三公子……”
“白事?”秦洵问得平静。
梯.子上下的两个家仆对视一眼,一个都没敢贸然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