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漠道:“你又知道你父皇是什么样的人。”
齐瑶泪眼朦胧地看她:“母妃……”
“母妃也不知道。”白绛敛回目光看脚下的路,胳膊带了带劲,示意齐瑶跟着自己继续往前去。
皇帝想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说他不想,他当然不想,说他想,他却也是想的。
他寄托死境为他证明本心,却在死境不受掌控地碎裂后追悔,但若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如此选择,尽管他不介意再一次在事后表露自己的悔意。
这就是皇帝的疯魔所在。
年轻时白绛尚且自认能七分识皇帝眼色心意,保自己做事挑不出大错,人到中年,她看着既是江山之主又是她夫君的皇帝,却好似愈发陌生疏远了。
尤其是在近几年。
白绛垂下头,摸了摸身旁小儿子的头。
明明云霁刚出生的时候,还不是现在这番光景。
兴许是现在归城微之接连及冠,今年皇四子齐不殆也将行冠礼,孩子们一长大,就不再是仰仗父母的孩童少年,也就意味着,父母长辈在老去弱去,原本威严不可犯的长辈教导,也在一日比一日失去分量。
这是到了新旧交接的碰撞时期。
皇帝也好,老臣高官也罢,权力握在手里,想放又不甘心真放。皇子也好,世家子弟也罢,有那个出身底气在,到年纪的一个接一个对权柄跃跃欲试,想接的又惶恐接不住,想抢的又担心抢不过。
可这新旧交接却是千百年传承下来不可阻挡的趋势,于是每逢一轮,都要经历这么一段最为激烈碰撞的时期。
在这段时期里,双方都扯紧着火.药线的各自一头,只要谁稍不注意捻出点火星子来,都可能引得一场炸燃迸溅,所燎之处,便为伤亡。
白绛这几年时常对京城皇宫感到疲惫。
入灵堂门,齐瑶看到尚未盖棺的林初遗容,又一哽咽:“林姨娘……”
白绛安抚地拍拍女儿的背,自己向前又走了几步,对着林初的牌位合掌,低缓嗓音开口道:“但母妃知道你林姨娘是什么样的人。”
外头偶有人说微之那孩子脾性是被宠坏了的乖张傲慢,稍不顺心睚眦必报,半点不似其母宽和为善,白绛每每听闻,都一笑置之。
微之哪里不像林初了,他是骨子里像,像极了。
林初面上淡然偏冷,或也可说温柔宽和,天性却也骄傲而倔强,骨子里甚至还深嵌了几分狠。
所以林初她可从来不是个肯以德报怨的圣人,一报一报,她总有讨还之时,最决绝的这一次,她祭上自己性命,换来从今往后悠长的剩余岁月里,她骨中骨血中血的亲生儿子得到皇帝无限的纵容愧补,铺出一条明光大道。
林初敢下这么大一盘棋,押这么重一个注。
而几乎复刻了母亲狠骨的秦洵,白绛完全相信他有朝一日能悉数讨还。
二十三年前的曲佩兰,二十三年后的林初,还真是相像啊。
她们都能赌赢,白绛想,到时候,她便是一个人三双眼,代旧日故人们看着终局的盛景。
在往洵园去的岔路交汇处,秦洵和齐璟遇上了秦潇,看方向是去前院。
秦潇张开口却一时没想好说什么,秦洵便先他开口了:“你娘不是个聪明人,咬了旁人有意为之的勾饵,不算什么想不通的事,对方就是一心冲着我们来,这勾你娘不咬也有旁人咬,况且只是节外生的一根杂枝,冤有头债有主,要放在我手里算的账算不到她头上,你不必这样看着我。”
秦潇看看他:“……还是对不住你。”
“对不住倒也是应该的。”秦洵并不客气,“她擅作主张,让将府事上加事,添了不小的麻烦,是该觉得对不住,不是对不住我,是对不住家里为此奔波忧烦的所有人。”
秦潇面露羞愧之色,秦洵不动波澜,继续说:“父亲为夫,二哥为子,你们二人与谷氏皆有情分在,回护求恩皆为常理,此事若不过我手,我无话可说,但若最后有我说话的余地,我必定会请秉公处置,你们也莫怨我。”
秦潇点点头:“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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