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悯华押送的用品有十数辆车,由专人一一清点清楚入库后,交给管事来分配。幼灼到了慈安苑,一将物品交接完毕就跟炎悯华告退去寻自己的弟弟妹妹去了,剩下炎悯华一个人和管事二人说话。
管事姓孔,在炎州内也是有名的家族,家族均是开书院教书的大儒。孔管事是炎悯华在战场上相识的,为人刚直不阿,最是同情战乱之下丧失亲人的孤儿,炎悯华便将永嘉城中的慈安苑交给他来管理。这些年来,确实将慈安苑管理得井井有条。
孔管事带炎悯华去旁听孩子们上课,苑里如今有近百的孩子,分了六个院,根据孩子们的特长不同,有绣院、算院、膳院、匠院、书院和总院,大致让孩子们能掌握一技之长,将来离开了慈安苑也不至于找不到活计,以乞讨为生。
但不论哪个院的孩子,每日早晨都有一个时辰的课,用来读书和写字,不求他们将来个个学识渊博,但求能够明事理、辨善恶。
炎悯华在书堂外头听着,今日里头学的是《孝经》,讲的正是丧亲篇。
“里头坐的孩子都是没了双亲父母的,先生怎么让他们学这一篇,岂不是正戳他们的痛处吗?”炎悯华皱眉道。
孔管事摇头,缓缓解释道,“姑娘误解了。正是因为他们已经是丧失双亲父母,才更要学孝经。论起身世来,世人都会觉得他们可怜,便会多几分同情和谦让。久而久之,很多孩子会觉得这种同情和谦让都是理所当然的,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这种特殊对待,若有人没有谦让他们,便会让他们心生怨怼和不平。
在下不但让学生大胆讲解这丧亲篇,还要反复讲解,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虽然遭遇这种不幸,但仍然要牢记礼义,不可因为自己身世可怜,就忘记了人的本心。
人立足于世,不是依靠旁人的谦让和同情,而是依靠自身的品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君子。”
炎悯华愣了愣,她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连忙对孔管事行礼道歉,“先生所言极是,是我短视了。先生不愧是出身大儒之家,所见远超常人。”
孔管事叹了一口气,“姑娘是谬赞了,在下也是略有所感才这般教导孩子们。他们虽然遭遇不幸,但人生并非全是不幸,希望他们能学会感恩,珍惜这些得之不易的幸事,不要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炎悯华听着,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她年幼丧母,若说对自己的身世没有半分自怜,也是假的。年幼之时,看见其他的孩子都有母亲相伴,吃着母亲做的饭食,穿着母亲亲手缝就的衣裳,也是羡慕得很。
那时候,她身边没有几个同龄可以玩的伙伴,因为那些孩子们大多都会嘲笑她没有母亲,也会因此来欺负她,因为父亲忙碌,她和二哥都没有可以为她出头的大人。
渐渐的,她也就没有和他们有往来了,加上她常年在战场上长大,学会了要坚强,学会了杀戮,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更学会了和男人并无二致的生活方式。她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但她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因为父亲从小就告诉她,强者都是孤独的。
她认定也相信自己是强者,也就习惯了孤独。
但孔管事的话,此时却犹如一柄利剑,刺入了她的心中,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先生此话大有深意,可是近来遇到什么人和事了?”
孔管事眼神幽幽,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想说,却犹豫着不知是否要开口。
“先生若有什么话,可以直言。”
孔管事看着炎悯华,犹豫良久,还是说起了别的话题,“看姑娘今日这身行头,应该又要离开永嘉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