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时小时候在庄上曾听教头说过,百兵器之中,以枪为王。便是因为既能作扫荡千军之势,又能集锋芒于一点,锐气无匹,即便是身着甲胄也未必能挡。
曹幼枫翻身在阵内,银枪一动便带起风声。四面机关铜人如有感应,各执着不同兵器拖沓脚步向女子走来。而曹幼枫手中银枪未见丝毫胆怯,机关人举在空中的铜斧甚至连曹幼枫的身都没能靠近,远远只听见一声震耳的响声,已经被枪尖拨到一边,表面积年累月的铜锈现出深深一条印记。下一刻左边剑刃刺来,曹幼枫银枪并不停顿,顺势在臂侧一旋,石壁上橘红的火光落在枪尖与枪杆上,化作数枚耀眼的光点。那些光点宛如在人身旁划了一道无形的界限,任外界刀剑斧钺都难以攻入。
善兵器者到臻镜,大多心神能至刃锋。而这一点对于使枪者而言更是重要,在长度上枪胜于刀剑,这就意味着需要使用者更多的心神。一寸一寸地占有,将游龙按在五指之间。
那些枪法于曹幼枫而言显然已无比纯熟,不知在山野与敌人之间用过多少次。这墓道下的空间相比平常固然狭小,但女子身法敏捷,即使身在铜人夹击之中也不显得局促。
三四个机关人相继退去,一时几米之内唯余下最特殊的那一个——同样执枪的铜人。而曹幼枫心下早已做好了打算,转身两个挪步向前,一道银光出,再缠,再挑,收力的瞬间机关人手中铜枪脱手而出。
洛风时心领神会,借火光的照耀伸手便接住空中飞来的铜枪。那枪身颇有分量,蜿蜒的铜锈在其上生出深绿浅青的花纹,细看甚至怀疑是鬼手绘就。
好像天生有种习惯似的,洛风时没有研究更多,而是抬眼望向阵中,五指握着铜枪就轻轻垂在身侧。室内的光线并不均匀,洛风时站立的地方落在暗影中,隐隐约约显映出少年人瘦削而挺拔的身形。铜枪已经不知道在地下沉寂了多久,而接住它的人正年十八。这或许是机缘中的两处巧合,洛风时向前一步,带着那支铜枪一齐再踏入到橘光照耀到的地方。
当枪尖浅点地上尘埃,枪杆末端横在身后的时候,洛风时忽然有种感觉,他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手中掌握着一件兵器,这件兵器从头至尾皆为自己所用。
墓室之中,洛风时只能看见曹幼枫当下将银枪舞转在手中的样子,却不知道十几年前曹幼枫师父教授第一节课的时候手提长枪说过一句话:兵器带杀,自然凛然骇人。而在将兵器握在手中的一瞬间,人便要有掌握它的坚决。先驯服,再敬畏,然后心神相合。唯有驯服了自己手中的兵器,才能驯服他人的。
密室内,洛风时按动手中铜枪,方才女子枪尖上光点的轨迹仿佛在幽暗的虚空中重现,洛风时忽然想起不久之前一个人说过的话,那人不是武者,甚至连强健都算不上。而他以一种夫子般温和从容的语调对洛风时说,一个人第一次触摸到一件与自己相合的兵器时,他一定是能感觉到的,无论他当时是否意识到了这种感觉的意义。
洛风时轻轻挑眉,目光降落在枪尖之上。他记得自己当时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现在觉得,自己也许已经明白。
另一边。
因为苍老而略显佝偻的身影静静站立在一张矩形的石桌前,洪若谷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一段时间,空气如苍潭般凝静,一边侍立的门人好似两个提线木偶,华衣映照的面孔上看不出神情色彩。
洪若谷并不是在出神,与之相反,混沌的双眼轻轻眯起,审视的目光被压缩成紧密的两道投射向桌面——那桌面上平摊着一张极薄泛黄的纸张,纸张上隐隐看到鲜红的朱笔笔画,有时细,有时粗,蜿蜒曲折,某些地方又变作细密的点画。拉远了看,那纸上是一幅朱砂绘就的简单地图,笔者画工与精湛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是潦草。唯有洪若谷知道,这薄薄纸张上的一草一木均在某个地方化为惑人心神的实体,一枝一叶都织就陷阱。
“你来的正好,”洪若谷忽然出声。烛光照不到的地方走来一个细长眼睛的白净男子,洪若谷侧过脸微微偏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