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时候庭中小公子的尸体脸上被盖上了一张白帕,也不知道是怕尹知府看了伤心,还是担心尸体神情狰狞吓着旁边路过的人。淡淡的日光落在尸体的衣服与手臂上,孩童湿冷的躯体正面朝上,面朝着澄澈的天空,好像在接受某种度化与沐浴。然而惨死背后的团团迷雾却始终牵拉着逝者魂魄不得安息。
来来往往的仵作进去了一波又被轰出来一波,最后渐渐的,能够报告的事情也已经报告完了,堂前再没有人等待着进去,而知府却反而坐立不安地焦躁起来,一遍遍望向槛外等待着进门的脚步声。
“他们也是尽力了,大人,”
座旁有下属向尹知府劝道,“小公子的死虽然疑点重重,然而若是急在这一时,这未必能查出些什么。眼下不如先备棺椁,也好过让尸体停在庭中光天化日之下。”
“把他们都喊进来,”
尹知府却听不进去他说的任何话,一挥袖重重道,“喊进来,再把他们都喊进来!”
命令传到庭中,刚刚被轰出来的那些仵作们都是一片怨声载道,稀稀落落的像一群游魂一样又进堂里去,从洛风时等人面前路过。
“这是又怎么了?”
许麟书不知道堂里的情况,只看着那些人一脸不愿的又都进去,不禁道。
“恐怕近日不查出点什么来,尹知府是不会放他们走了,”
静静看着最后一个人的背影走入门框,萧一行道。
许麟书一时没有说话,好像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抬脚又向尸体走去。因为仵作都已经进堂,所以那尸体摆在庭中,只有几个不愿靠近的看守侍从远远站着,除此之外更无别人。
许麟书走到尸体旁,抬手轻轻将那罩在孩童脸上的白帕掀开一角,从侧面注视那惨白的脸庞。
“麟书,”洛风时伸手搭上他手腕,许麟书的手却并没有放下。
“麟书?”洛风时抬眼看向他,又问道。
“我或许有办法,”许麟书终于开口道,因为庭中没什么人的缘故,所以这句话也只有萧一行洛风时两人听见。
“什么办法?”
洛风时问道,从他之前的沉默中隐隐感觉到点什么,故而小心着先不让官衙的人听到。
“在福禄洞的时候,洪若谷逼我学了术法…”
许麟书道,却见洛风时直接摇了下头,侧过身去,轻声果决道,“不行。”
“小公子惨死,魂魄或许未散,若是尹知府能给我小公子的生辰八字,我或许能用术法探问,知道些什么…”
许麟书却执意要将话说完。
“麟书,”
洛风时转过头,目光与他直视,“你现在的情况再不能冒任何风险了…”
许麟书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应该不会怎么样,洪若谷教我的那些术法…我用过的。”
“但你比我更知道那些东西不好,”
洛风时道,更向他走近半步,轻轻地压低了声音,“沟通阴灵或许能对这案子有帮助,但是你自己呢…?麟书,我与你同乘一辆马车,离开南边这一路上你睡过几个无梦的好觉?”
“但如果我不帮忙,这事不知还会牵扯多少无辜的人,”
许麟书道,又抬起眼睫,“你知道昨夜…我梦到什么吗…”
洛风时看着他。
“我梦到婴儿的哭声,我梦到他来抓我的领子,”许麟书道,微微颦眉,眸色在回忆中泛上些微红,“一个奄奄一息的,在生命尽头把我认作母亲向我要奶喝的稚儿,我看着刽子手从我手里抱走他。那日你看见洪玉了,洪玉的死法便是那些孩童的死法——在我最终骗洪若谷上山崖孤注一掷之前,每一个三天都是一个孩童性命,他们是替我去死的…”
“麟书…”洛风时道。
“还有,还有在这之前,洪若谷与鬼山帮的一战中…我奉命…断了鬼山帮撤退的一条路,用火符点燃了半条走廊…我甚至不知道那一战里有多少人的死是我所为,”许麟书说,“洛风时…我想就用那术法…做些能和我之前所为相抵的事…我不想再看着悲剧在我面前发生而我却无能为力了。”
“麟书,我不同意,”
转瞬之间,许麟书好像看到洛风时有一刹那的动容,但随即又转过身去,目光向下淡淡地落在那小公子的尸身上,毫无波澜甚至可以说是冷冷地道,“我不同意。”
“洛风时,”
许麟书颦眉道,却有人从后面劝阻般地拿住了他的肩,“许麟书。”
许麟书此时才想起庭内还有萧一行在,虽然不与二人靠得很近,但二人方才说的话可能也能听个六七成。
“你别去,你的能力也别让尹知府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