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竹林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徐为先才敛眉道,“尊者从大乾而来?”横道勾着水壶喝了口,“我以为,你该问问我,我看到了什么。”徐为先从善如流,“敢问尊者看到了什么?”“我辗转山水,偶尔捡到那小子,知他与你们三才门有缘,便伸了把手,于是一路西行而来,恰那日掠过石门关上空,闻战鼓擂动,停下观望一二,正见黑甲兵两侧汇流大杀特杀。”他拿手指沾了水,在石桌上画出运兵痕迹,两撇成竖,又分向两边包圆。横道画完,笑嘻嘻问,“你看这像什么字?”这分明是个“囚”字,徐为先心知横道在借太子的囚字阵型警告自己。警告什么?这得说道修道界和世俗界的关系了。一直以来有条铁律,修道界不能干涉世俗界。凡入世俗界的修士不准进入朝堂,不准显有异象,连修为都压制在练气境,这还是托了练气境和世俗武道力量相差无几的缘故。一旦违反规定,镇守世俗界的监察使便会出手惩戒。这横道尊者就是监察使之一。但也有例外,比如在发生改朝换代等重大历史转折事件的时候,修道界可以介入进行适当引导,徐为先便是借此在世俗中活动的。然所谓介入,只是放宽了某些限制,如他能入朝为官。而对普通凡人使用术法,对世俗武道展现练气境之上的力量,大肆显现“神迹”,是绝对禁止的。徐为先一直游走在这条禁令周围,他猜想可能是自己让林艺持三才印对付太子引起了横道的注意。一来三才印是高于世俗水平的法宝,二来,像太子这样的剑道天才,上面的人没有理由不关注。不过横道没有点明,徐为先自然是当作不知道,慢悠悠地接着他的话道,“太子在术数上的造诣的确斐然,我以人为阵的手法一眼便被其识破了,还反歼了我军四五万人。”横道大笑,“自古阵法便是基于术数之上的技艺,太子自幼擅术数机变,就算没碰过修士的阵法,也能很快找到阵眼要义,你凭几个迷阵恐怕拦不住他。”徐为先也知筑基下的阵法很难对付太子,但他搞几个大阵出来恐怕太子没死,他就先被监察使带走了。徐为先起初是以凡人之姿入世俗的,但逐渐,他竟发现他的才智跟不上太子残暴的战争推进速度,他的仁义不及太子专制的思想行为掌控,不知觉间,他就开始利用起了世俗界本土的练气士和追求武道极致的门派高手。他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大乾太子都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徐为先心一动,道,“听闻太子已经半步筑基,为何不见尊者将他引入道途。”“他一走,便无人能阻止你了是也不是?”横道打趣。他这副模样,爽爽朗朗不见尊者的威仪,一举一动又自然若风,好似合该如此,徐为先本也是襟怀坦然的人,便笑着点头道,“太子于我而言确实是个麻烦,但不能否认,他的境界很高深,倘若入道途,说不得又是一颗璀璨明珠。”横道反问,“既然是明珠,怎不见你将他引入三才门?”徐为先沉吟了番,摇摇头,“尊者说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完他亦惋惜,能够以武入道,可见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放道门中成为传承弟子也不为过,但这样的人,道境基础已成,很难去融合另外的道念,除非忘掉所有重新拜师。横道也晒然,“就是这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徐为先奇怪,“难道没有剑门去寻他吗?”“自然有,可惜人家一心收复失地统一大乾。”“看来大乾和明汤的战争不能避免,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哈,徐道友还是如此自信,我可是听说太子都打到你家门口了。”面对横道审视的目光,徐为先说,“尊者放心,我绝不会违背禁令,你需知,他兵力再强,用兵再神,先机再好,也会有不能抗拒的因素影响他。”“什么?”“很快就会出现了。”徐为先卖了个关子,横道觉稀奇,便说,“我已许久没和人论道了,徐道友可有空?”“自然有空。”于是横道就留了下来,或观望局势,或与徐为先浅论一二,竹兰相伴,清风相顾,好不潇洒。禾山分东西,两峰间有一条百里长马车宽的小道,名禾山道。易长生拿下禾山道后,没有急着去攻城,反倒在此安营扎寨,利用此地山势险境训练起新兵来,甚至在一边山腰上修起了农田,明晃晃长耗的架势,还隔三差五去柘荣城前逛一圈,看得固守不出的明汤将领脑仁疼。这天易长生用完昼食,忽听来报,玄隐宫之人已经入城。湛长风懒道,“也不知领头的是谁,我可许久没见过那些江湖朋友了。”易长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掠过一丝古怪,与她商量,“人齐了,大战就该开始了,需打的时候,你出面。”“合着我的作用就是给你打架啊。”湛长风不服,琢磨着怎么也得给自己争些福利来。易长生一眼就知她想什么,淡然道,“你要什么我还能不给吗?”湛长风一寻思,确实啊,她想要的,她便没有不给的,不由生出几分内疚,看来自己真是得寸进尺惯了。“我知你对我好...”湛长风别扭地承认,忽地眉一挑,像是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漏洞,严肃地控诉,“但是你从来没夸过我啊。”易长生笑了,“所以福利就是我夸你?”“正是。”湛长风端坐着,表情极为认真,“你还不能随便夸,要拿出赋策的专注来,细细斟酌辞藻,将我的事迹.成就.语录忠实记录并以此渲染我的无上魅力。”“......”易长生认为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个自己会那么不要脸。她冷笑了声,“也许我该夸夸你专挑别人沐浴的时候过去邀战。”湛长风懵了一下,惊吓道,“玄隐宫该不会派了岁清寒来吧。”“古道寺只遣了大师兄,玄隐宫出大师姐有什么稀奇。”话刚落,更详细的密报传来了,果然是岁清寒。湛长风顿感无力,颇有种往事不堪回首你却还来撩我的迷醉。作为一朝太子,她们一直在政斗军斗的路上没有回头,但仍存在着一个没有遮掩的修炼疯子时期。当时湛长风为了突破先天,嚣张地把武林中有名有姓的人挑了个遍,连将筑基的宗师也敢越阶战,弄得江湖那一池水沸沸扬扬。这种情况直到和岁清寒交过手后才停止,但是她停了,岁清寒却掉头疯狂堵截她。那个时候,两人实力在年轻一辈中无出其右,弄得诸位前辈都有种迟早被拍死在沙滩上的萧索,事实也是如此,这两人打着打着就一起进入先天了,是时没人的风头能盖过她们,好事者就边看着她们相杀,边戚戚道,“东宫百战何日尽,又是一岁清寒时。”这句话几乎是那一年武林的焦点和总结。但是无人知道两人相杀的真相,这真相湛长风每一想起就胃疼。“这姐姐干掉我的决心可比韩千禧坚定多了。”湛长风倒不是打不过她,真要说起来如今武林已经没人是她对手了,只不过她与岁清寒,一来没有利益冲突,二来她有错在先,实在不好意思下重手。易长生摆了盘棋,自己和自己下着,“玄隐宫.古道寺领头的是他们两个,不知他们的实力是超过了各自师父还是他们有另外的打算。”“依我看,至少岁清寒已经胜于玄隐宫主,否则她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当时两人战斗的中止便是湛长风实力领先了一筹,岁清寒选择了战略性撤退。“不管如何,这场战争只有一个结局。”易长生抬眸看了她一眼,“东部还没彻底成型,帝都无可救药,外族虎视眈眈,在收拾完帝都前,明汤必须安分地待在蜀地。”徐为先此人难以低估,有他在,明汤一时半会灭不掉,而帝都那边事情更为紧急些,所以易长生一开始的打算就只是先将明汤稳定,省得它时不时冒出来添乱。湛长风点点头,“我会尽力试试明汤的整体实力。”这就是易长生没有大肆进攻还等他们人齐的原因。而最后的结果将决定她选择使用哪种维稳方式。大乾军队在山中的休整并非表面上那么轻松,暗地砍树凿石赶制出了五十六座投石车。当明汤被大乾时不时的骚扰,耐不住开门迎敌的时候,无数尖利石头如同黑云一般砸向明汤军队,在一片昏天黑地中拉泽雨轩 zeyuxuan.cc